红缨枪,鹿皮腕,铁蹄马。足足三四十名宿卫军,穿着铁甲,骑着骏马,浩浩荡荡的出现在崇庆大街。
很难不引人侧目。
尤其是,这群向来跋扈的宿卫军,前面还有一辆领头的马车!
马车上,赫然挂着一个“范”字的牌子。
这么大的阵仗,莫非……
“该不会是范公本尊出行吧?”
“走走走,跟上去瞧瞧!”
道旁书斋内,一位身着天青色布衣的男子听到街巷上的嘈杂声,微微侧目。
他脸如雕刻般的五官分明,极度的俊美。外表看上去好像潇洒不羁,然而眼里不时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漠视。
一双剑眉下是一双细长的凤目,让人不小心就会陷进去。再加上高挺的鼻梁,俊美又不失舒朗。
然而此刻,他一点薄唇微抿,莫名让人感到几分凉薄之意。
此人,就是王雱。
王雱听着身边人的议论声,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猎鹰般的眸子噙着一抹冷凝。
他很清楚,范镇是有名的清流党首,又是文臣,就算想要排面,也绝不会选择与武将为伍!
那么,会是谁呢?
王雱眼前,划过一张淡白梨花面。
那人眼若桃花,艳赛芙蓉,身娇玉贵,看上去就像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样子。偏偏在宿卫军对他面露不善的时候,娉婷上前,以柔弱的娇躯,拦在了他身前。
而后,回眸一笑,千娇百媚。
“小哥哥,要不要我救你?”
这道声音,曾如夜莺的勾引,接连三日都在王雱的梦中出现。令他魂牵梦萦又求而不得。
然而如今仅仅十米之遥,隔着的不只是一道车帘,数十名宿卫。而是血海深仇,成百上千亡灵之怨!
是的,王雱猜到了马车里坐着的人,就是柳知州与长安郡君口中的宝安公主,巨鹿郡公之女,赵予。
同时,还是救他于落魄时的少女。
可惜,她还是差点害死他母亲,乃至祸害了整个临川县盐埠岭的罪魁祸首!
想起这件事,王雱的记忆回到嘉佑二年。
那一场骇人听闻的蝗灾,曾造成成百上千的百姓死伤,整个临川县一带,不知多少百姓良田尽损,流离失所,瘟疫纵横!
然而没经历过这场灾难的人,谁能感同身受;谁能知道所谓天灾,不过人祸;谁会相信造成这一切的,不过区区六岁稚子?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赵予!
一位被大娘娘亲口誉为“贤淑仁孝”的早慧公主!
思及此,王雱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自嘲。是了,旁人不过区区蚁民,如何比得上宗室出身的贵女?
赵予造下这么大的孽,只要讨巧两句,称“降损以祷”惺惺作态的遣散几个婢女,捐赠一些钱财,反而被册封了公主。
他们这些蚁民,马革裹尸,随便一把野火,根本不用留全尸,死后没有坟头碑文,都没有一个人关心。
几乎无人知道,这一切祸源的起因,竟不过区区稚子为谄媚大娘娘,缔造的恶果。只因,知道这件事的当地人,大多都死绝了。
犹如命中注定般,马车的纱帘被一道葱白的手指,轻轻挑开。映入王雱眼帘的,正是那张让他曾经魂牵梦萦三日,如今,恨之入骨的容颜!
四目相对,王雱眼中的恨意,锋芒毕现,那是一种恨不能生啖其肉的阴狠。
只是出乎王雱意料的是,本应一无所知的赵予,面对这样的目光,眼中竟流露出些许沉思,而非惊讶害怕。
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恨她?
或者…
是知道有人恨她?
呵!
不愧是为一己私欲,逼得万民生不如死,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啊!
果然目下无尘!
她居然忘了他!
忘了曾救过他!
王雱说不清楚,为什么意识到赵予可能是忘记他,将他当做某个不知名的仇敌时,心中为什么会有一丝酸涩。
兴许是一无所有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道光,照进了他心里。或许是受尽欺凌的时候,突然感到一丝温暖,暖化了他的心。又或者是到了知好色的年纪,骤见牡丹真国色,无法避免的心动。
只是…
这一切的柔肠百转,早该在知晓赵予身份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王雱!
你不能心软!
绝对不能!
王雱狠狠的攥紧了拳头,指甲尖深深的嵌进掌心,留下点点血痕,浑然不知疼痛。
殊不知,王雱的小习惯,赵予早就刻在脑海里,印在心里。王雱这是在压抑自己,生怕自己恨得发狂,不得不用疼痛来刺激自己清醒呢。
赵予眉眼深深,凝着王雱望了许久,才放下帘子,隔绝了王雱的视线。然而没人知道,帘子后的赵予,眼中满是狐疑和凝重。
赵予没想到,王雱会这么恨她。虽说前世也是这样,她救了他,他反而因为长安郡君三言两语,认定她是坏人。可是今生,赵予醒来还没有跟长安过招,如果只是落水一事,王雱还不至于这么恨她。
毕竟,王雱只是伪君子,又不是疯狗。
回想起刚刚王雱眼里化不开的仇恨,赵予的桃花眼闪了又闪,最终都没想清楚。
不过…
仇人这么凶,她好怕哦。
只好给他来个釜底抽薪了呢。
赵予想到自己的谋算,眉眼弯弯,笑得没心没肺,又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宿卫军宛如仪仗队般,夹道护送着赵予,行至县衙附近。
身后跟着凑热闹的百姓,早已集结成群。
没料到,衙门口竟还有一波百姓,正在围观衙门办案。
围观的百姓们,不时还交头接耳——
“这俩小姑娘太惨了!分明是击鼓鸣冤,反而被衙门当成奸人!”
“这可是一百杀威棒啊!而且,瞧衙役这架势,是不会留手了!”
后面跟来的百姓不明就里,凑上前打听,“不能吧?那不是故意要人命了吗?”
随后就见有个人嗤笑:“可不就是为了要人命吗!大伙还记得之前有个调戏良家女的恶霸,挨了二十杀威棒,当场是没啥事,第二天直接暴毙了!”
“可是,县太爷这么做,莫非不要名声了吗?”
先前嗤笑的那名布衣男子,撇了撇嘴角,有些轻慢:“嗐!这俩小姑娘告的,那可是知州府的知州!民告官,先挨棍子,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这俩小姑娘,分明是活该!”
赵予隔着车帘,听到百姓们的议论,眉梢微微挑了挑。
命车夫停车,掀开车帘,瞥了眼说“活该”的那名布衣男子,眸光微微一沉。
随后赵予又扭头,看向策马停在自己马车前面的蒋离。
撩了撩发丝,赵予眉眼弯弯:“军爷仁义,路见不平,理当仗义相助,定不会因为有私心,任由弱女被欺凌,对吗?”
“哼!不劳公主提醒!”
蒋离翻了个白眼,只觉自己倒霉透了,索性一路上他都想清楚了,嘴皮子上占他便宜,他认了!
他会用行动证明,暗贱伤人,他能行!
蒋离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唇,随后高声道:“本将乃蜀州兵马司副都监蒋离,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百姓们闻言,下意识回头,等到看到那张著名的虎目黑面,就差没吓得直接落跑了!
曼说是寻常百姓,就连衙门口站岗的衙役,听到“蒋离”二字,都被惊得吓了一跳,急匆匆的跑进衙门里面!
“大人,不好了——”
“兵马司那帮混不吝的来了!”
王有道端坐在公堂上,正拿着判官令准备宣判,闻言,心底一紧,忙问:“为首何人?”
“是蒋离,蒋副都监!”
“什么?!”
王有道一惊,手里宣判用的红签筒子,一个不留神,竟全掉在了地上。
“县太爷好大的威风啊!”
蒋离大步走进衙门,一眼就瞥见那一地的红签,以及,被双手反扣跪在堂前的两名女子。
蒋离二话不说,手啪叽一拍,登时落在了公堂上的案上!
轰!
老梨花大理石的案子,竟被蒋离一掌震得粉碎!
没了案子的遮挡…
王有道发颤的双腿,暴露在衙门前无数双百姓的眼中,羞得王有道恨不能钻地缝里去!
蒋离还是不依不饶,“王有道,怎么几日不见,就不认识头顶上‘正大光明’这四个字了?”
随后转过身,目光扫过扣押着白芷、阿槐的两名衙役,冷冷蔑笑了下:
“再不松手,莫怪我给这不听话的玩意剁了!”
“军爷饶命!”
“小的不敢了!”
两名衙役吓得都站不住了,忙将双手背到身后去,跪在地上哭饶。
其余的官差,都吓得跟个鹌鹑似的,半个音都不敢吱。
“蒋副都监息怒,本官实在不知这俩小丫鬟,与都监有关…”
王有道这会儿算是明白了,原来蒋离发飙,是为了这俩小丫鬟。
谁知?
提起这俩丫鬟,蒋离火气更大了,“放你娘的屁!”
接着,蒋离一把耗住了王有道的衣领子,嗤笑:“是惦记扣老子一个徇私枉法的罪名吗?”
吓得王有道嗷嗷叫着“不敢”。
蒋离这才松开手,冷冷道:“不敢就对了!来人,给老子拿把椅子来!”
衙役们一呆,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有道气得想拍案,举起手,才想起自己的案子早碎了。讪讪的放下手,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是!”
衙役们这才回过神,匆匆去抬椅子。
只是没想到,待椅子搬来,蒋离猛地向一旁侧了一步,对着身后一位面戴薄纱的女子,抬起胳膊示意了下。
众人这才注意到,赵予这位周身气度打扮皆不凡。
应该是有些来头。
饶是如此,众人也没想到,接下来蒋离竟然毕恭毕敬的弯着腰,对女子说,“公主殿下,请!”
殿下……
官差们一惊,齐齐跪拜在地。
王有道终于知道,蒋离为何会无缘无故,当众怒砸公堂了!
原来是因为她……
这么说……
那两名婢女状告知州大人,也是因为她……
赵予的目光对上蒋离的眼,发现蒋离眼神藏着一抹明晃晃的嘚瑟。
随后视线轻飘飘扫了一圈,漫不经心的瞥了眼王有道,正好瞧见一双闪烁着算计的眸子,在暗搓搓的打量自己。
拉仇恨,蒋军爷果然有一手!
他先是大闹公堂,后又当众点破她的身份,等同宣示世人,她赵予才是大闹公堂的罪魁祸首!
这家伙不愧深得狄少将军亲传!
她真是爱极了这样粗中带细的军汉。
怎么办?
不如就顺了他吧?
赵予眉眼弯弯,端端正正的走到椅子前,轻飘飘的坐下,随后白嫩嫩的小手一抬,“有劳蒋副都监了,只是,本宫有些渴了…”
说完,赵予还睨了眼蒋离,用眼神挑明了:这茶,得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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