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第十四章 小镇3

就在这时酒吧的门开了，又有客人进来了，酒保从我身侧离开前去迎客。只把我留在了混乱的思绪里。从酒吧出来，我又想起了白天从矮胖顾客那里听到的消息，于是决定去消防站、镇政府和药店一趟。虽然夜色已浓，但这三个地方都还有人值班。我向值班员询问了三个人的信息。得到的回复和酒保告诉我的差不多。仅有的新消息是这三个人都曾经在不同时间段离开过小镇一段时间。而实际上这个小镇上的人很少有离开的。回家的路上，我本想找到乞丐问一问。但可能是因为太晚，乞丐已经不在了。我想如果他真的知道什么关于小镇的秘密，那么他应该能回答我的疑惑，至少再给点相关的隐晦提示。来到701的门口，我发现一封信夹在我门缝下方。与之前的信件不同，这次信的背面印有一个眼睛的图标，与镇长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压着的那枚眼睛标志十分相似。也许是因为我已经收到过一封匿名信，所以对这次的信件我并未感到非常惊讶。而这封信的内容也很简短：

请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要试图寻找什么！

如果说上次的信是诱惑，那么这次的信更像是威胁。不过写这封信的人可能低估了我。我十五岁就离开家乡闯荡大城市，虽然并未取得什么让人赞叹的成绩，但经过十余年的历练，我也不是几句话就能被威胁到的。比起上一封信带给我的些许疑惑，这封信更使我感到不屑。很快，这封信就被我抛于脑后，酒保的话再一次占据了我的大脑。进屋以后，我的心绪仍然久久不能平静。更让我担心的是我明天该怎样去面对我的老板。我躺在床上反复考量着。也不知在这种混乱的思绪里煎熬了多久，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的我甚至在没有脱掉外衣的情况下，轻轻睡去。

睡不多时，我再一次被隔壁邻居的吵架声惊醒。这一次他们吵得更加激烈了。不一会开始传来了杯子摔在地上打碎的声音。在这种高分贝旋律的“协助下”我不多的睡意也被驱散了。侧头一看时间，是夜里两点五十分。索性也睡不着，不如出去看看他们吵架。我如此想。为了不被他们发现，我蹲在了702屋后的窗户下面。好在他们的窗帘没有完全盖住窗户，我透过窗边空隙仍然能看到里面的一举一动。在我耳边，在我眼前，他们的争吵逐渐升级为谩骂，最终我看见男士在盛怒之下拿起来桌上的水果刀向他的妻子刺去，一次，两次，三次。霎时间，夜幕重归沉寂，不再有争吵，不再有喧嚣，甚至不再有生命。男士在连刺了六七刀之后终于停手了。瘫坐在沙发旁。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把刀子扔在一旁，点起了一支香烟。而他的妻子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周围殷红的鲜血在不断扩张着。这样的凶杀场景着实震撼到了我。正当我发愣之时，男士突然抬头望向了窗户，然后立刻起身，我吓得立刻蹲下，紧接着一个侧滚翻，来到了房屋的拐角处，然后纵身一跃，跳向701和702两房之间黑暗的无窗过道中。随后一声清脆的开窗声传来。我很清楚，我哪怕再晚一秒都会被他看见。即使这样我也不敢笃定他没发现我。趁他现在还在窗边，我以快且轻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的上司是个杀人犯，我的邻居也是！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我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熬到天亮的。我只知道自己之后没再睡。早晨带着浓浓的黑眼圈去工作。可没想到，刚一出门就看见了702的男士。我心脏差点跳了出来。我第一次体会到了濒临猝死的感觉。我甚至怀疑他马上就来杀人灭口了。但是随之而来的事情却让我更加惊恐，是理智在他无能为力时表现出来惊恐。702的门打开了。里面走出的正是男士的妻子，昨天倒在血泊中的人。而她现在微笑着，看不出任何痛苦，身上一点伤痕和血迹都看不到。我的天！昨天夜里都发生了什么！昨天夜里我又经历了什么！我不能再相信我的大脑甚至是任何感官。

“先生，您怎么了？看起来您气色不太好啊！”男士带着疑惑的表情问我。

“啊，啊。”我被这问候刺激，机械性地回答道“还行吧，可能没休息好。”

“请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妻子接过话来“多吃苹果吧，这对健康有益。”说罢她掏出了几个苹果给我。我慌忙地拒绝了，然后就像躲避瘟疫一般逃离了现场。现在那个让我纠结的超市老板似乎都比眼前的二人要和善。

但这也一切未结束，奇异的一幕很快就对我的神经发起了又一次的冲击。在经过小镇主街时，路旁的水果摊居然罕见地排起了长队。我凑近才发现这里现在只卖苹果，而不再卖其他的水果了。和以前正好相反。听店主说这是镇长命令的。我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此时我真正感觉到整个小镇似乎都不太正常。镇上的乌鸦好像也是越来越多了。

下班后，我发现一群人把镇政府围得水泄不通。原来是镇长贴出公告。今天在水果店购买苹果的人一律被驱逐出小镇。这些人被命令将搭上明天早晨的火车离开。而神职人员恩里克瑞特似乎极力维护这一决定，在和大家争论。如果是往常，我一定会驻足观看，我是个爱看热闹的人。但今天在经历了这么多怪事之后，我对此已了无兴趣。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回家好好睡上一觉。然后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那么正常，那么和谐。

那个乞丐仍然斜躺在那里，仿佛这里的一切荒谬都与他无关。现在我看到他居然萌生出一丝亲切感，在这个不能用常理解释的小镇上，他反而是最正常的人，最正常的存在了。我走上前去又一次给了他十元钱。他如往常一样睁开眼对我说：

“亲爱的先生，以后的生存可全靠您自己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明天会离开，而且不再回来。最后告诉您一句有用的信息，在这个小镇上有些人与侵入者合作。也要小心他们。”说完他闭上眼睛。我知道这就是对话的结束，也不再多问，径自回到了701。

夜里再没有了隔壁702夫妻的吵架声，取而代之的是不停歇的乌鸦叫声。这些家伙似乎不知疲惫，从早叫到晚。听着它们凄厉的鸣叫，更加深了我心中的不安。在这种忐忑的心绪中，我逐渐睡着了。而一个噩梦也闯进了我的意识之中。

我独自在小镇里徘徊，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更确切地说是一种无生气的死寂。就连那该死的乌鸦叫声也没有了。四周街道上空荡荡的，没有行人。我视野中的任何一个店铺都没有人。我开始焦急起来，向每个店铺冲过去，去后台，去办公室。一间一间地找。可结果让我失望了，这个镇上的人都如同蒸发了一般。我走遍了我能到达的所有区域，最终确信这个镇上只有我一个生命。诡异的场景加上之前奔波造成的劳累使得我心力交瘁。我坐在路边，用手环抱着屈起的双腿，把头深深低下紧靠着膝盖。就在这时我仿佛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对我好似一道光，给绝望和无助的我一线指引。但很快我就发现，我对这个小镇上发生的事情决不能有任何乐观的幻想。因为这个声音来自于一个数十米高的巨人。他凝视着我，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恐惧、惊慌，我无处躲藏，即便是到了室内，我也敢肯定逃不开那窥视的目光。在那巨人面前我没有秘密可言，一切都向他展示得清清楚楚。可是没多久，巨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紧叼着苹果的巨型乌鸦，它甚至比之前的巨人还要大。而那被窥视的不适感则被受威胁的心悸所代替。我能感受到那乌鸦的敌意。可我此时动弹不得，四肢像被绑住了一般。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一点向我靠近，巨大的爪缓缓抬起，朝着我踩下…

我突然惊醒了，还好这一切只是个梦。是这个诡异小镇让我做的梦。伴随着窗外乌鸦的鸣叫，我轻轻擦拭了额头渗出的冷汗，缓了缓心神，望向即将响起的闹钟，索性与床做了告别，起身洗漱，简单收拾一下自己茫然的心情和憔悴的面容，再次踏上了上班之旅。

但现实似乎有意刁难我，把我的心情再次搞得凌乱不堪。房间斜对面一直躺在那里的乞丐果然不见了。他去哪儿了？尽管昨天的对话已经预示了他的离开但我仍然产生了些许疑惑。突然，我觉察到，今天是29号。又联想到眼前消失的乞丐，顿时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难不成这个月29号死的是…，难道说他能预知自己的死亡？我不敢再想下去。如果我昨天就意识到这一点，那我倒真的愿意让他到我家里住一晚。我向镇政府飞奔，想向镇长问问情况。到了镇政府门口发现这里聚集的人比昨天下班时更多了。难道他们没走还在抗议？这时候有人从楼里抬出一个人，我努力挤开人群凑上前去，想看看究竟。而我看到的就是躺在担架上的镇长的尸体。后经医护人员和警察确认，镇长已于昨夜死亡，死因和凶手都有待进一步调查。什么？这个月的29号是镇长死了？这太出乎我意料了。如果当时酒保说得没错的话，那么第二种传言很可能是真的。如此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施暴者从镇长那里得到了信息，这才得以杀人灭口。因为如果说这个镇上还有人可能掌握到大家的信息，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镇长了。这么说来镇长和施暴者应该是同一立场，镇长当时选择了庇护，现在就更不可能再去揭发。尽管这种说法也有些牵强，但毕竟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佳解释了。可现在镇长也死了。我唯一的解释就不成立了。镇长的死很可能和昨天驱逐购买苹果的镇民有关。确实，因为买了苹果而被驱逐这也太荒唐了。但我仍然很难相信为此事杀人。而且，如果这个月29号死亡的是镇长，那么乞丐到哪儿去了？是真的离开小镇了吗？

在混乱思绪的影响下，我没有立刻去上班，而是站在了镇政府侧面，背向纷扰的人群，望着镇前街开端处耸立的火车站。我不由得陷入沉思。这是我的来路，本想开启一段美好新生活，却没想到陷入了荒谬的泥潭，无法自拔。就在这时远方火车呼啸的声音在成群乌鸦鸣叫的和声中传来了。这时我才意识到，这条铁路是小镇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这几天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故，可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就没发现再开过来任何火车。直到现在火车才又一次到达。

随着火车驶离站台。一个人从车站里走了出来。看来这个小镇又有新人了。他迈着大步，径直来到我的跟前向我问道：

“您好我是新来的镇长，请问镇政府在哪儿？”

“啊？您是新来的镇长。这么快！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我叫让柔琏。”说罢他掏出了一个苹果问道：

“您爱吃苹果吗？”

附录：一封未发送的信息

我是科研组的成员威廉考克尔。听我说，咱们的计划完全失败了，别再想着什么该死的实验了，如果不是它，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现在这个小镇已经完全被摧毁了，没有任何可以挽救的余地，绝对没有！现在已经不是派遣科研团队和探险队可以解决的问题了。请立刻派遣特种部队和医疗队赶来。这里不是没有人，相反有很多的“人”。但这些“人”让我既熟悉又陌生，我们完全无法控制他们。这比死亡更加可怕。因为死亡是一切的终结，而他们将代替你继续生存下去，做一切你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这种情况一旦扩散，那么即便是在墙外的你们也不能幸免。现在我的同伴已经死伤过半，还有一部分走散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希望看到这则消息的人立刻按照我之前所要求的行动，如果他们不想让一切都毁灭的话。

12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