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废公寓q 第10章：猫眼似乎看到了

从地下室回到校园，就像从一个红色阴郁的梦，回到现实世界。

当我从学校回到公寓Q，又像从现实一下坠入到另一个怪梦中。

阿炳耀坐在传达室，傻傻昂着头，望门外阴着脸的天，他是这个梦的看门人。

他好像没看到我进来一样，我也不管他，路过一楼大堂镜子，我忍不住站住。

镜中世界冰冷冷，深远辽阔，包容可见的，还有不可见的，可能是另一个什么梦的入口。

欢迎来到各种梦的世界，我自己对自己欢迎，看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不知道何时，传达室椅子上的阿炳耀，变成了大镜子中的阿炳耀，瞪着眼在看镜中的我在看什么。

镜中阿炳耀的老脸，像唐充所说的那样，并没有那么老。

阿炳耀突然裂开嘴，把一口乱七八糟的黄牙笑了出来，于是又老了10多岁。

我尴尬回笑一下，没什么可说，点头示意，转身走人。

走在5楼的走廊，碰到正准备进门的胡小姐。

“你好呀。”她声音里有笑容。

“你好。”我才发现，这是我今天说的第一句话。

医学院的地下室，根本不需要说话。

用进废退，我连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陌生。

“有空吗？进来坐坐？”她落落大方，完全没有邀陌生男子进屋的拘谨。

我更没有理由拘谨，何况，我很想看看那个被想象的浴室。

阳台有两把藤椅，她示意我过去，随便坐。

她的浴室里慢慢踱步出来一只白色大猫，淡定地站定看我。

“它是只老猫，来，喝一杯？”她在冰箱拿出啤酒。

“好。”我喜欢她的豪爽，并不看猫，但猫似乎一直看我。

我们在小阳台坐下，喝起酒来。

她举起微笑的酒杯：“大夏天，最适合来点冻啤酒。”

我们碰着杯，喝着喝着，喝得满心欢喜。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她突然问。

“这工作有点奇怪。”还没等我答，她就笑着补充。

“唐充不是说你是互联网大厂的？”

“不是，你再猜猜。”

我渺茫摇头，她不知道为什就开心起来。

“我是一个情感师，专门研究并出售各种情感，没听过吧。”

我摇头：“情感也能变成产品？”

“幸福、喜悦、各种快感，甚至悲伤、恐惧……只要是存在的情感，都可以培养，然后传导给客户，出卖给有需要的人。”

西斜的太阳被四周的高楼遮蔽，洒在阳台的夕阳，说消失就消失。

“悲伤也有人要购买？”

“当然，悲伤有种净化心灵的功效，要不要试试？”

“噢，不用了，我本来就很丧。”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哈哈哈。”她笑出爽朗，爽朗加上美貌是种魅力。

“我是读心理学的，能看出哪些人需要哪些情感。”

我看着对面的高楼，想起那个黑色的女人，她需要什么情感？

她怀里多了那只雪白的大猫。

双色的猫眼，一只浅绿，一只是浅黄，看着我也不怯生。

我想起那些夜半隐隐约约的猫叫。

“来，干杯。”

“好，干杯。”

她不断劝酒，酒瓶在碰撞，两个陌生的灵魂似乎也在试探，碰撞，甚至有点试图融合。

一口一口喝，时间的和距离渐渐被酒精融化。

一切都慢下来，什么都变得并不那么重要，我成了一只没有指针的钟。

“你真的是学生？”

“当然，马上要毕业了。”

“那准备做什么工作？”

“没准备做什么。”

“为什么？”

“有一个风水先生给我算过，说我活不过第二个本命年，我要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哈哈哈，不用看了，你死定了。”她大笑。

“这不是一个笑话，没什么好笑的。那风水先生是我‘表叔’，在我老家是个活神仙，据说非常神准。”我打断她的笑，以示这个预言的严肃和严重。

“24岁就过完一生，其实也不错，你不用找工然后发现自己原来只是老板的一个工具，也不用攒钱买房然后做房奴无处可逃，你也不用被生活日常的繁琐磨平自己的棱角，不用每天起床来去重复昨天的无聊生活，不用殚思竭虑慌慌张张去图碎银几两，不用变成一个大腹便便的油腻中年大叔，更不用面对衰老，不用患上生不如死的病痛，不用看着亲人一个接一个地先于自己离去……你是youngforever……而且你的人生，还有一个巨大的悬念，你会等着看看这个结果，于是你能感到充实，你这人生已经比无数的人的好太多……你甚至还可以谈个轰轰烈烈的恋爱，可以到处去旅行，大不了就死在旅行的路上，酷啊，哈哈哈。”她眼中洋溢着所谓“在路上”的自由，让死亡的可怕统统都可以见鬼去了。

“死亡不容易想象，只有降临到自己身上或身边，才能真正感知，才能感受到恐惧和绝望。”我也笑，笑她这种离死亡很远的人，并不能感到死亡的冰冷和恐怖。

“即使算命先生说的是真的，也不见得有多可怕，死就死，每个人都必经。忧伤也没有用，及时行乐，做自己想做的，做一些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吧，啊哈哈。”她笑声爽朗，视死忽如归，“况且，还远着了，你不是才大四吗？”

“不，快了，我因为搬家和生病，停了一年学，我和快就24了，我是全班最老的。”

“啊哈哈，原来你是个老同学。”她还在开我的玩笑。

我并不反感，玩笑中有种乐观的天性，我需要得到这种无所畏惧的乐天力量。

对面高楼的灯光亮得很，让黑暗的地方更显黑暗。

“没事啦，老同学，我陪你去看看这烂预言怎么操蛋吧，什么鬼算命先生，去他妈的吧，来，喝酒喝酒喝酒，喝酒才是正事，酒精是个好东西，哈哈哈。”劝酒的好手，在黑暗中，散发着希望的光芒，越来越变得那么动人和漂亮。

“你觉得对面那个黑色女人，需要购买什么感觉？”我指给她看，对面楼那个不断被我遇到的女人，再一次被我遇到。

“谁？”她茫然摇头。

“就在那，看到？一动不动的女人。”我发现自己的指尖在抖动。

胡小姐不说话，追随我的指尖。

“我最近老在很多地方看到她，非常巧合，据说，她有点邪门。”我继续给她指出。

“哪有什么黑色女人？我只看到那个出卖的女人。”她摇着头。

我知道，她说的是那个不拉窗帘的女人。

她怀中凝视对面高楼的白猫，蹦跳起来，被什么吓到了，闪进房间。

“我看到了，她在看着我们，一动不动。”胡小姐瞪大眼睛，终于看到。

我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的是那个不拉窗帘的女人。

她赤裸裸，在阳台抽烟，似乎看着我们。

“这个女人真豪放，哈哈哈。”胡小姐大声笑，笑得同样豪放。

我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她很孤独，就算身边总有男人，她还是孤独，某种程度上，她干这个，可能是在抵抗孤独，但无济于事。”这么远，胡小姐怎么能看得到孤独？

对面的灯火中，再也找不到什么黑色女人，抵抗孤独的女人也无影无踪。

白猫又坐到我俩之间，昂着头，身子坐在后腿上，石像般一动不动。

双色的眼睛，注视对面楼的虚空，似乎能洞见一切。

胡小姐看着我在看着猫。

远处隐秘处的黑色女人，可能也看着我们的这种对望。

四周没有任何声响，只有对望。

白猫不再看对面，慢慢回到墙角阴影中。

忽然，我丧失了对任何事情的兴致，嘴巴自动行动，说自己醉了，要回去。

“好，下次再喝吧。”胡小姐有点扫兴，也没说什么。

我回去是要试试醉着写一写我的那个小时候的故事。

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文字流出来，描述这个影响我整个人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