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一般的太阳,把医学院的破外墙,晒成辣眼睛的金色。
我第二次来到这个鲜为人知的地下室,它就像这幢垂死老人楼的隐秘心脏。
这个心脏内仍是无厘头的通屋子红色灯光,这次多了几个学生,但也像老林一样沉默。
“全部都穿戴好吧,然后跟我走。”全副武装的老男人,慢节奏的指令又响起。
白大褂白水鞋白口罩,我也变成个白色人,跟着其他白色人走进红色笼罩的长走廊中。
老男人走在最前头,谁都没跟谁说任何话。
一双双水鞋的坚硬胶底,磕在走廊地板,发出一串串坚硬的回声,乱七八糟,但越回响,越寂静,造就整齐划一的寂静感。
走廊的尽头,所有回声停止了。
老男人打开门锁打开灯的声音。
前面是一条螺旋形铁梯。
他手上有个长柄电筒,“啪”地打亮,一下击退楼下一大片黑暗。
这个打亮的长柄电筒,“啪”一声打在我的心上,让我眼前浮现一条长长的黑暗阶梯。
老林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好像能看出我的心理变化一样,我连忙低下了头不再看他手上的电筒。
他没管我,自顾自顺着铁楼梯走下去,带领着大家一下深入到这个地下世界。
很快,他走到了下一层,用电筒找到电开关,“啪啪啪”打开一排日光灯还有抽风机。
一排排水泥池子,神奇出现在大家眼前。
每个池面有个大的铁盖,已经锈成深黑色,池边都贴着标签卡片。
这些池子在整层的闷热中,一个个发着沁人心骨的阴冷,我打了个冷战。
“你们都是搬过的吧?”老男人头并没有转过来,对着池子向我们发问。
点头,被问到的人,对着他的后背,频频机械点头,他们好像都是老手。
我没有点头,我想说,我只是搬过小婴儿那种。
但我不发一言,脑袋那股风在涌动,他想看真正的,成年人的。
老男人拿出一张纸,走近水泥池,核对后示意我们对某些池子动手。
一个高瘦个子的家伙迅速从我们身边站了出来,他用力一拉,把一个铁盖推开,一股强烈福尔马林味道冒了出来。
我身边那帮一直不说话的家伙,对此毫无反应,我也假装若无其事。
老男人爬上其中一个池子,手里拿着一根竹竿,在往池子里面拖拽。
高瘦个子是个熟手技工,不用吩咐,推来一辆小板车,再跳上池子,协助老男人把一条硬邦邦的从液体里捞出。
这是个矮小瘦弱的女孩,四五岁的样子,手腕套个圈圈,一个号码牌。
高瘦个子很知道怎么配合老男人,他一人抬一边,轻而易举把小女孩抛到小板车上。
女孩身上的液体,噼啪一声,溅了一地。
他们又捞起另一条,女的,赤红色的皮肤,刺眼的是硕大胸部,左边,有一朵玫瑰的文身,长发湿漉漉发着光,白色的号码牌。
女人被扔在另一辆板车上,饱满的胸部无遮无掩,只有长发害羞地掩住面目,甩出的福尔马林液体,直接甩在我的身上、心头,溅起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第一次看到成年人的,我形容不出感受。
“你们上来,捞。”老男人仿佛站在指挥台的司令官,发号施令。
其他人纷纷上去,按他的指示推开一些池子的铁盖。
我也跳上一个池,试着去捞,高瘦个子主动跳上来帮我忙,合力捞起一条。
是个老头,瘦得皮包骨,饿死的一样,有条腿似乎是歪的,可能是个瘸子。
高瘦个子歪着头努努嘴,示意我,同时抬起,再同时放手,扔下去,扔垃圾一样。
没有停手,高瘦个子拉上铁盖,又登上另一个池子,我只能跟上去,又捞出一条男的。
这次是个年轻人的,年龄可能跟我差不多,黑瘦黑瘦,也可能是身体有点脏,真的很瘦。
打捞原来是件极费体力的事情,我全身都汗湿了,但那个高瘦个子却兴高采烈,不知疲倦。
他又跑去协助别人,我只是默默站在一堆池子中,已经闻不到有什么刺鼻气味,完全适应了。
我的护目镜上全是水蒸汽,眼前景象变得越来越模糊,看着几个活人忙着搬运死人,有点奇异。
我的背后是一面灰色的墙,墙上有什么脏东西的痕迹,再瞥了一眼,好像是一些榄核形状的印子。
我的眼睛忍不住去仔细去看,墙上似乎有很多很多暗暗的眼,甚至似有眼珠子有眼白,很有些立体感。
有些凑成一双,有些单独一只,乱七八糟,长在这堵灰墙上,可能有十几只,甚至几十只上百只。
眼睛数目好像越看越多,越看越密集,看得我一下毛骨悚然,全身汗毛倒立。
有一双画得特别漂亮眼睛,同样是灰白色,隐没在墙里,很艳丽,睫毛长长,水汪汪的,可能是一双女性的眼睛,但没了眉毛,怎么看都有点怪,就像一个重病到眉毛都掉光的年轻女性,让人觉得五味杂陈。
到底是谁会在这里画眼睛?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对病少女的眼睛好像在眨动,感觉是对我打招呼。
我被吓得“哇”得惊叫一声,倒退了几步,与此同时,我发现墙上的其他眼睛,也在眨动,有些是愤怒的,有些在嬉笑,有些无表情,都是些对我闪着不同眼神的怪眼。
周围的学生,还有老男人,对我的惊叫,居然无动于衷,仿佛始终沉浸在自己搬运事业的专注中。
我马上躲到那些正忙于搬运的家伙中,他们还是一条条捞起来放下,对我的异常毫不察觉,或者毫不在乎,他们永远都是默默而钝感。
没有办法,我唯有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失眠带来的错觉,一定是的。
脚步确是诚实了,永远不敢走近那堵灰墙,疑似有眼睛的灰墙。
唯一可做的是假装积极,投入到他们的搬运大军中。
我把之前扔下的老头拖上小板车,看着其他搬运工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远离了灰墙,我仍能隐隐感受到那些眼睛,他们还在对我远远地做着古灵精怪的表情,他们好像是一些存活在墙上的生物,又可能是被困住在墙里的灵魂,关键是,他们还一直盯着我看,不依不饶。
我打了个剧烈的寒战,身体不由自主打起了抖。
就在这个时候,大家似乎打捞得差不多,开始各自推着板车,往铁梯子走,我连忙跟了上去。
原来那个位置有一个小型升降机,刚好能容下一辆小板车。
他们把板车推进去,固定好,一按键,升降机就缓缓上升。
很快,一队小板车队,就走在上一层的红色走廊中。
我的车上一男一女,老人和女人,生前互不认识,死后却躺在一起。
他们是什么时候,怎么样,离开这个世界。
没有任何伤痕和残缺,是自杀?意外?致命疾病?
女尸乌黑的湿发始终遮盖面容,只露出丰满的唇,像一朵暗红的花,半开着,开成一个冷冰冰的笑容。
这个美好的身体里,还有灵魂么?
灵魂会溶解在福尔马林里面么?
灵魂在死亡一刻会飘散么?
最后会去向何方?
她的笑很古怪,笑无数问题的我。
笑自己如此坦荡地躺在另一个陌生人旁边。
笑自己的身体如此暴露在众多陌生男人面前。
连那些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家伙似乎都在偷瞄。
如果仔细去看,的确会被吸住目光的。
福尔马林的水滴,就像娇艳花瓣上留下的露水。
小车在抖动,身体也在颤动,抖得足以撩拨情欲。
我推得越来越快,推得有点忘乎所以,长长的走廊走来走去也走不完。
小板车抖动得很厉害,但我知道,下次也会很乐意来推这些看上去很恐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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