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沛 第二十八章

“娘死了，爹也死了。”王兄贵首先打破了这令人恐惧的沉默。

“节哀顺变吧，王弟。”杨月青安慰道。

“我不甘心呐，他们二老连我的福都没有来得及享就走了。”王兄贵的表情既自责又伤心。

“有时候人的命运就是这样，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当我们知道了也就无济于事了。”杨月青语重心长地说。

两个人不在言语了，只是默默地走着。南城的汽车站距离杨月青的面馆仅有三四里的距离，所以他们并不需要再花钱去搭乘出租车。王兄贵走到面馆门口停住了，他惊讶的发现原本火红鲜艳的春联消失了，粗糙的墙壁上仅剩下几块大小与形状都不一样的红斑，或者称其为春联的残害。这是杨月青做下的，是她将春联撕掉了，她得知了王兄贵的母亲离世的消息后就去向西城的老李头打听王兄贵老家的风俗了，她知道老李头早些年曾在王兄贵的老家附近做工。老李头对她说在那个地方如果有人死了就要连着三年不能贴春联，如果贴上了就必须要揭下来。杨月青马上就照办了，她身体不够高，于是她便用脚操着凳子，将红灯空取下来，又将春联撕掉。

“你撕得？”王兄贵转头看向杨月青。

“是的，我怕你看到伤心。”杨月青轻声说。

王兄贵落泪了，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眼睛。杨月青问他怎么了，他说自己有点累，想休息了。杨月青打开了店门，他们进去了。

王兄贵从正午一直睡到了晚上，他拖着沉重的腿走了出来。他仍旧深陷在不可逆转的悲伤中，杨月青与他讲话却没有得到像从前一样的熟悉的回应。杨月青继续拿着抹布一边清理桌面一边讲话了。

我答应了嫁给苟哲雷的儿子，苟哲雷兴奋了，他的嘴角像香蕉一样上翘了。我的父亲哽咽了，他的眼泪像雨点一样滑下来了。

秋天像我的心情一样伤感，公路两旁的梧桐树叶被利刃一样的秋风从树枝上剥离了，在空中摇摇晃晃好似一艘漂泊波定的小船，任风将它吹向何处。掉队的老雁被雁群无情的抛弃，只能在地面与树梢之间孤独的徘徊，捡食一些行人掉落或丢弃的饭渣。那条老黄狗的影子在夕阳的照映下显得特别高大，足以令那些拿它寻乐的孩子们胆寒。而夕阳旁边的云霞则像被泼上了鲜血似的竟然映红了西方的整片天空。

苟哲雷信守承诺的搬出了面馆，父亲也由一个成天挨骂的员工再次变成了老板。我看到父亲心里似乎好受一点，但父亲却比从前更加愁容满面了。皱纹悄无声息的爬满了他的脸，就像涂了胶水一样牢牢地粘上了。他两鬓的头发也已经灰白了，黑色的发丝吃了败仗一样向后退缩着。他原本笔挺的如同木桩的身板如今也扁担似的弯下了，母亲走后他承受的实在太多了。我和父亲相依偎着朝面馆走去，夕阳终究散尽了他的光辉消沉在了西天的边界。

本就智力低下的苟仁经过了这次撞击之后更加神智不清了，他的脑壳现在是一个塑料制的，原来的骨头制的已经裂开不能用了。撞击伤害到了他的语言组织，使得他说话时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他依旧是不停的流着鼻涕，每当鼻涕流向上嘴唇时他都会用舌头将其舔入嘴中，舌头绕着嘴唇旋转一周，长时间来他的嘴巴就变得像是正在生蛋的大鹅的屁眼一样又红又圆了。

洁白而寒冷的雪花压落了梧桐树的最后一片树叶，从东南方向吹来的春风又吹出了嫩绿的新芽，知了响彻天空的鸣叫也惊醒了沉睡已久的白荷花，我折下一朵将它插在房间的花瓶里。苟仁的伤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痊愈了，他已经完全能够下地走路了，但他的右脚似乎想要脱离他的身体，他每次迈开腿时都会在空中打出一个椭圆来，然后才会沉沉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