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战火 第79章 搁浅了

“格里尔”号上层炮甲板内。头上缠着几道被鲜血染红的白布、只露出一只右眼，还吊着左胳膊的图鲁耶舰长，正透过左舷的一个被炮弹砸出来的窟窿向外看。

炮甲板内乱七八糟、一片狼藉，散乱横飞的土筐、土袋间，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人体零件到处都是，除了右舷还有个别火炮可以使用外，左舷的舰炮已经被团灭。

图鲁耶的脚下就有一条不知道是谁的半截大腿，他却毫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的注视着外面那艘与自己交战超过一个半小时的死对头。

黑暗中，相距约50米的敌舰现在是一个巨大的黑影。眼下这个黑影正在前移右转，逐渐把舰尾朝向自己的侧舷。

“要是老子左舷还有能用的炮就好了，这么好的靶子……”看着那大摇大摆斜对着自己的敌舰屁股，出于海军的本能，真想来个齐射狠揍它一下。可是偏偏整个左舷舰炮尽毁，啥都不能做。

图鲁耶感觉怪怪的，就好像一个美女不着片缕的摆好了姿势，自己却只能看着；又好像在旁观别人下棋，突然发现一步可以将军抽王后的狠招，下棋的人却就是不去走，让看棋的人抓耳挠腮。

他忽然不甘、无奈又有些自嘲的笑了。

随着敌舰前移右转让出来的视野，可以看到西面浅滩那边快速移动的密密麻麻的火船。

他转身对身边几个与自己同样狼狈不堪的官兵说：“英国佬上钩了。差不多是时候了……”

图鲁耶长出一口气，停顿片刻，接着有些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来：“弃舰吧，先生们。”

“能与你们并肩战斗，是我的荣幸。”他又说。

“格里尔”号所有还活着的人，包括轻重伤员还有幸存下来的4个英军战俘，都短时间内集中到了下层炮甲板。通过右舷炮门和那些被砸出来的窟窿，可以看到几条大型舢板已经停靠在右舷边上。

进水严重的“格里尔”号的下层炮甲板尚能使用的炮门中，离海面最高的也不足0.5公尺，这让舰员可以轻松通过炮门转移到舢板上。

最后离舰的是图鲁耶舰长。

他一只脚跨过炮门，又停下来回头向炮甲板内凝望片刻，才不舍的转身，握住接他的手，在舰员的帮助下跳上舢板。

他又看一眼面前这艘陪伴自己多年，现在变得千疮百孔的战舰，眼睛忽然有些湿润。虽然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但真到了弃舰这一刻，竟然是那样的不舍。

图鲁耶忽然摘下帽子，郑重的摆放在炮门上。

“走吧。”舰长坐下，声音低沉的下令。

在夜色的掩护下，最后一条舢板快速向阿布基尔岛划去。

那顶留在炮门上的舰长帽子，仿佛在为这些战斗到最后的勇士们送行。

这艘老旧、饱经摧残却又顽强战斗了的战列舰完成了她的使命。

“格里尔”号原有舰员720人，开战前，考虑到“鼠夹上的蛋糕”这一特殊使命的关系，为减少伤亡，舰上的320人被安排到了阿布基尔岛上，另有50人增援到了另一艘老旧战舰“征服者”号上。

李东的馊主意起了一定的作用，“格里尔”号船头塞满的土筐湿棉布等有效阻挡了被“T字”时的炮击，没有发生像历史上那场战斗中那样，全舰上下从船头到船尾被横扫几遍的惨剧。

不过侧舷交火中，大口径舰炮连续不断的近距离轰击，不但摧毁了露天甲板上那些环形土筐工事，也让全舰官兵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350名官兵中，活着离舰的，连舰长和轻重伤员、再加上幸存下来的4个战俘在内，一共只有62人。

……

“热忱”号这边，还在用右舷炮火不停的给从西南浅滩那边漂过来的火船点名。

近百条火船，已经被摧毁了一多半。有几条火船对着“热忱”号的舰尾冲来，被胡德紧急调过去的4条小艇拦住，数条小船聚在一起熊熊燃烧。小艇上的英军水手完成任务后，跳水撤离，回到了战舰上。

少部分火船超越了“热忱”号，向西漂去，但估计很难取得什么战果。

没有人注意到黑暗中，两艘大型舢板，与撤离“格里尔”号舰员的船只擦肩而过，鬼鬼祟祟的向“格里尔”号船头笔直划来。

“热忱”号的瞭望哨只顾着观察火船，没注意到“格里尔”号那边的异状。事实上，夜晚长时间观察火光、闪光等刺眼目标，再看暗处，多好的眼睛也一时间难以适应，而火船这样的目标又不能不看，加上还要提防火船后面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鬼东西，所以法舰残骸这边被忽视了。

在法2号舰右舷鏖战的“米诺陶”号，倒是发现了北面法1号舰那边有动静，但一来中间隔着法2号舰，和另一边的友舰联络困难；二来觉得这艘已经被打报废的敌舰不可能再搞出什么花样，最多就是那帮法国孬种在逃跑，所以没有理会。至于那两条隐蔽接近“格里尔”号的舢板，碍于角度和黑夜，更是压根就没有察觉。

……

与此同时，姗姗来迟的最后三艘英军战舰，终于抵达海湾入口。

“亚历山大”号的鲍尔舰长根据海湾内交战双方炮口闪光的频度，审时度势，果断下令冲向法舰队中部，后面的“快速”号随后跟进。两艘战舰一前一后，猛扑过去。

“快速”号在投入战斗前，还没忘了向后面、已经将间距缩短到1000英尺左右的“卡洛登”号发出灯光信号，提醒对方“接近浅滩，减速慢行”。

“卡洛登”号舰长特鲁布里这时的心情却如同打碎了调料箱，百味杂陈，十分郁闷。

在舰队向亚历山大港的行进途中，他的战舰俘获了一艘运输葡萄酒的法国小型商船。虽然船上的重要人物，如船长、领航员等都被移送到旗舰“前卫”号，并取得了阿布基尔海湾的水文航道图，但舰队司令纳尔逊的下一道命令却让这位资深舰长腹诽不已。

就是拖曳这艘商船行进。

这样一来，“卡洛登”号落在了全舰队的最后，成了名副其实的“殿军”。

托马斯·特鲁布里和纳尔逊曾经在一条船上服役，那时候两人就成了好朋友。后来他们在英国地中海舰队各自担任舰长，共同作战，这期间两人一直是平级。

然而去年的圣文森特角海战，却改变了这一切。

这场海战中，特鲁布里作为舰队先锋，作战勇猛，表现优异，并让他的老师，舰队司令杰维斯将军这样称赞：“看着特鲁布里，他的表现就仿佛上帝在看着他一样。”

特别是当纳尔逊陷入苦战时，特鲁布里迅速支援，拯救了老朋友，从而让纳尔逊无视命令的冒险，变成了赫赫战功。

战后，纳尔逊受到了升职和表彰，成了英国的风云人物，而特鲁布里却还是资深舰长，上校军衔。

可以这么说，纳尔逊是踩着老战友的肩膀爬了上去。

其实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这次论功行赏，特鲁布里不是输在战功，而是输在了人脉关系上。

特鲁布里平民出身，是一个面包师的儿子。而纳尔逊12岁时，他的舅舅莫里斯·萨克令就是皇家海军“合理”号的舰长，纳尔逊就是在他舅舅的战舰上服役，当上了军官实习生。1776年，他这个舅舅进入海军部，成了主管官员。

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两个同样立下卓越战功的人，一个关系硬、有后台，一个啥背景都没有，那么晋升哪一个？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特鲁布里和纳尔逊虽然表面上都是舰长，但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

这样的例子古往今来，比比皆是，发生在政府、军队甚至企业、公司等各个地方。

海军部那些老爷们如此厚此薄彼，说特鲁布里心里没想法，就高风亮节的过分了。

这次特鲁布里率领10艘战列舰组成的舰队增援纳尔逊，虽然按照命令交出了指挥权，但“用战功来证明自己不比纳尔逊差”的念头却越发强烈。正因为这样，他才会积极的去俘获一艘不起眼的小破商船。

哪成想抓商船虽然立了功，可也找了个麻烦。纳尔逊让“卡洛登”号拖曳商船的命令，无可厚非，中间更有照顾老战友、维护特鲁布里战功的意思。再说“卡洛登”号俘获的商船，凭什么别的战列舰去拖？谁，哪来的那么大的脸？

但纳尔逊的好心，却无形中帮了倒忙，使“卡洛登”号落在了全舰队的最后。仕途上顺风顺水的纳尔逊终究还是不理解老战友的心情，其实特鲁布里最渴望的，是冲在舰队最前面。

虽然后来特鲁布里甩掉商船奋起直追，但还是改变不了参战最晚的客观事实。

正因为这样，求战心切的特鲁布里始终没有下令减速，“卡洛登”号维持着最高航速，直扑战场。

在大副提醒他“已经接近海湾，前有浅滩，需要减速慢行”时，特鲁布里一语不发，默许战舰继续高速航行。

“舰长阁下，我们的航速太快了，前面水势复杂，需要减速探测水深，小心前进。”大副忍不住再次做出提醒。

海湾内的炮火闪光让特鲁布里的肾上腺素飙升，战斗欲望充斥着他的全身，他太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了。而大副的反复减速提醒无异于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特鲁布里尽管心中不悦，但还是在大副第三次提出需要减速后，勉强下达了“减速探测水深，谨慎前进”的命令。

然而，“卡洛登”号船速降下来没多久，随着船头方向发出的一声巨响，舰上包括特鲁布里在内的所有人都向前冲去。

特鲁布里等几个军官因为艉楼甲板的护栏虽然没有摔倒，但是下面甲板上的舰员却滚作一团。突然的急减速，让舰员摔倒负伤的不在少数。

“怎么回事？”第一副官大吼。

特鲁布里扶着护栏，呆看着前方，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已经拔拔凉。

“特么的搁浅了！长官！”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船艏甲板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