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行司·探云 第十九章

沈洛白安顿好暗行司的一切事务之后，漫无目的地在京城游荡了几天，他被皇帝革职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他自己倒是很释然，毕竟无官一身轻。至于今后的打算，他内心中迟迟做不出决定：“想回军营，可自己是戴罪之身，军队里的兄弟会怎么看我；去武夷山吧，但我这么年轻就开始在深山老林里终了一生，我不甘心；出塞去石戎国也挺不错……不对，四公主已经是人家的太子妃了，我去了能干什么，就算现在出发，等到了石戎国，人家都已经大婚了，再说了，就算在她大婚前赶去见到她，她会跟我走吗？”想到这儿，他自己笑了，很苦涩的笑了，“天大地大，竟然没有我沈洛白的容身之处。”

最后他决定，找个清净的地方待几天，这半年来每天都在暗行司忙里忙外，是得好好休息休息了。他想到了秋檀，毕竟自己曾答应过她要去秋云观干几天体力活儿的，说起那个女道士，也蛮有意思，手无缚鸡之力，却总是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她救过沈洛白，也被沈洛白陷害过，可人家对沈洛白一句怨言也没有，想到这儿，沈洛白决定去秋云观还了她这个人情，顺便看看七公主这个小太岁现在怎么样了。

秋檀道长很痛快地接纳了沈洛白，手脚麻利给他整理出来一间客房，客房不大，但干净整洁，书桌案几一应俱全，沈洛白就这样在秋云观住了下来。

“这段时间可能要打扰了？”沈洛白客气地对秋檀说道。

“公子不必客气，公子能来，是蔽观的福气。”秋檀也客气地回道。

沈洛白问秋檀：“之前在下答应过姑娘，哦不道长闲暇之余要来贵观帮忙，这些日子有什么活儿请尽管吩咐。”

秋檀抿嘴一笑，说道：“那都是玩笑话，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公子平日里锦衣玉食的，哪能让公子在这儿受苦。”

“对了，龙柒柒呢？”沈洛白问道。

“公子不提我都忘了，七公主还在睡呢。”

沈洛白眉头一紧，问秋檀：“你怎么知道她的身份。”

“是她自己说的。”秋檀似笑非笑地回道。

“十分对不住，我向你隐瞒了她的身份，我有苦衷。”沈洛白赶忙向秋檀道歉。

秋檀回道：“理解理解，公子不必多虑，不过这个小公主平时真的很开爱，有她在这儿作伴，我开心的紧。走，我们去看看她吧。”

两人来到七公主房门口，秋檀敲了敲门，向里面轻声叫道：“七公主，你看谁来了？”

七公主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瞧见沈洛白，又惊又喜，扑上来抱住了沈洛白，撒娇地说道：“姐夫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怎么也不来看我。”

沈洛白一边挣脱一边说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秋檀在一旁插话问道：“公主，今儿个早饭你想吃点什么？”

七公主说道：“秋檀姐姐，我想吃你做得桂花糕，还有牛奶玉米粥。”

秋檀又问沈洛白：“公子想吃点什么？”

沈洛白回道：“有什么吃什么，道长不用麻烦。”

“那你们先聊，我去准备了。”秋檀转身去张罗两人的早饭。

沈洛白看到七公主现在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笑，才仅仅二十多天，七公主就从一个纤瘦的小姑娘变成了现在这种又圆又润的类似中年妇女的样子，他忍不住问七公主：“嘿，老七，这些日子里秋檀道长是用什么把你喂得那么胖的？”

七公主听后用拳头锤了一下沈洛白：“姐夫你真讨厌。”随后又说：“这位秋檀姐姐真是不简单，什么活儿都会干，而且她厨艺真的非常棒，做的糕点连咱们的御厨都比不上。”

“这些日子她对你怎么样？”沈洛白关心地问道。

“她虽然平时话不多，对我冷冷冰冰的，但是不管我提什么要求，她都能尽量满足我，我有时不小心弄坏这里的东西，她也不说我，总之，她是个好人。”七公主夸赞道。

“你怎么把你的身份暴露给她了？”

“她对我那么好，我不想隐瞒她什么。”

“你的身份是可以随便告诉别人的吗？”沈洛白板起脸准备教育她。

“那你还把跟四姐订婚时父皇赐给你的玉佩送给人家了呢。”七公主反驳道。

“你四姐都马上跟别人大婚了，我还留着那个玉佩做什么？再说了，我又不是送给她，我是捐给秋云观当香火钱使的。哦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把玉佩捐出去了？”

“你见过哪个道士把别人捐给道观东西当成自己的东西随时带在身上的？”七公主反问道。

沈洛白不知如何辩驳，只好支支吾吾道：“也许……也许那个玉佩她觉得比较贵重，随身带着比较安全。”

“姐夫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七公主一脸坏笑地问道。

沈洛白又好气又好笑地回道：“说什么呢，人家可是出家人。”

“那为什么我跟她说什么她都懒得搭理我，但一提起你她就来兴趣。”

“我哪知道，你可以问她啊？”沈洛白一脸无辜地回道。

“她挺好的，我要是男的，绝对会把她娶走。”

“她是方外之人，有些细节是很讲究的，虽然她不明说，但不代表她不往心里去，所以以后在她跟前要注意，别再说这种不着四六的话了。”沈洛白提醒道。

“饭好了。”秋檀远远地向两人喊道。

就像七公主说的，秋檀的厨艺的确是让人佩服，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几盘素菜和甜点就摆在了桌上。七公主见同桌坐的都不是外人，便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沈洛白见状，揶揄道：“我听闻极北苦寒之地有个国家叫流鬼，该国女人都是以胖为美。”

七公主不知道沈洛白要拿她开玩笑，便问沈洛白：“姐夫你说这个干嘛？”

沈洛白笑了笑，悠悠说道：“前些日子，流鬼国国使来到京城，向你父皇求亲，希望你父皇能将一个公主嫁到流鬼去。我觉得按照流鬼人的审美观念，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秋檀听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七公主这才反应过来，气呼呼地对沈洛白说：“你不好好在暗行司待着跑到这儿来干嘛？是专门来气我的吗？”

沈洛白笑道：“我半个月之前就不在暗行司了，你父皇把我给免了你不知道吗？”

七公主和秋檀脸上都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沈洛白继续说道：“我现在是个无业游民，想去哪去哪。”

七公主不解地问道：“父皇为什么要免了你的职？”

“办事不力呗。”沈洛白一边吃一边回道。

“其实，做个逍遥自在的小侯爷也挺好的。”七公主安慰道。

“可你父皇直接把我给贬成平民了，我现在连侯爷都算不上。”沈洛白郁闷地说道。

七公主叹了口气，说道：“要是四姐在的话父皇绝对不会真么做的……”

“老七，住嘴。”沈洛白赶紧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不要紧的，你和四姐的事情我都已经告诉秋檀姐姐了。”七公主天真无邪地说道。

沈洛白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垂头丧气地说道：“你真是我的七奶奶。”

“那公子今后有什么打算？”一旁的秋檀开口问道。

“在这儿给你当几天杂役，算是履行我之前对你的承诺。然后，就自己一个人玩儿去了。”沈洛白有些兴奋地回道。

七公主开心地拍手说道：“去哪玩？能不能把我和秋檀姐姐也带上？”

沈洛白微微笑道：“我要去玩的地方很远，你们受不了这个苦，而且，玩儿完我也不打算回京城了。”

“那你回哪？”七公主问道。

“回武夷山，陪我师父去。我师父这几年一直写信喊我回武夷山，他无儿无女，怕哪天死了他的屋子没人住，慢慢荒废了。”

“这屋子一定很特别吧。”七公主好奇道。

“很普通，是一座架在深山中的小木屋，屋前屋后都是树，门前有一条小溪，溪水很甜。这屋子据说是我死去的爹娘赠给他的。”沈洛白回忆道。

“带我去带我去。”七公主摇着沈洛白的手撒娇道。

“只要你父皇同意”沈洛白苦笑道。

“那还是算了吧。”七公主悻悻地撒开了沈洛白的手。

“话说回来，老七，你也该回去了。”沈洛白说道。

“为什么？我不回。”

“你出宫已经太久，皇上和皇后也都很担心你，再说这里就你们两个女子，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听话，乖。”沈洛白劝道。

“这两天你不是在这儿吗？你可以保护我们啊。”七公主根本不听劝。

“可我过些日子就要离开了。”

七公主调皮地说：“我要走了，这些日子你们俩孤男寡女的在这里也不合适啊，对不对，秋檀姐姐。”

“对。”秋檀答道。

沈洛白突然意识刚才说话不严谨，连忙打圆场道：“我的是意思是等我离开这里之后，再让暗行司的人接你回皇宫，所以，这些日子，你还是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接下来几天，沈洛白一直呆在秋云观。秋云观后面正殿有一个园子，里面种满了菜果，沈洛白平时就帮着秋檀在园子里拔拔草，摘摘菜，捡捡果，日子过得倒也算惬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沈洛白在这里每天只能吃些素食，一天两天还可以忍受，时间一长，难免肚子里缺油水，可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道家清净之地，不得不遵守这里的规矩。

转眼间已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每年八月十五的晚上，京城都会举办灯会，皇帝和皇后也会亲临现场，与民同乐，今年也不列外。秋檀忙了一上午，为沈洛白和七公主准备一桌丰盛的午餐，不出沈洛白的意料，今天的午餐除了月饼，仍旧是一些糕点和斋菜，所以在饭桌上当七公主说到要沈洛白晚上陪她和秋檀去逛灯会的时候，沈洛白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京城的大街小巷呈现出一片热闹的景象，沿街酒家饭店的门面全都装饰一新，门口的牌子上都写着“美酒新酿，邀君共饮”，规模大一些的甚至会搭上彩楼，挂上崭新的酒旗。路边各式各样的花灯让人眼花缭乱：有表达男女爱情的如“凤求凰”样式的，有歌颂武将战功的如“冠军侯大破匈奴”样式的，还有寓意吉祥的“观音送子”样式的，大街上人头攒动，人来人往，沈洛白一行三人，也夹杂在人群中享受着节日的欢乐。

不知不觉，三人顺着人流来到了鹤归楼门前，沈洛白看到这家店的招牌，腹内激发起的食欲让他走不动了，他对二人说：“这家店的素菜也是一绝，不如进去尝尝？”七公主和秋檀没有反对。

钱掌柜正在忙着给客人算账，看见沈洛白带着两个女子进来，赶忙迎上去，“沈大人好久不见，里边儿请，里边儿请。”

“钱掌柜客气了，这两位姑娘是在下的朋友，请给这二人安排一个楼上的包厢，上几道你们这儿最好的甜点和素菜，记住了，是素菜。”沈洛白吩咐道。

“是是是。”钱老板恭敬地答道。

“我就坐楼下，给我来一只烧鸡，两壶清酒。”

烧鸡一端上桌，沈洛白立马就拿到手上啃了起来，他实在太饿了，在军队里当侦骑校尉时都没这么饿过。正当他狼吞虎咽之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欢呼声，原来皇上和皇后的御辇正经过这里。七公主和秋檀在楼上也听到了欢呼声，她们将头探出窗外，看到皇上和皇后正在御辇上向百姓们挥手。七公主忍不住高兴地大喊：“父皇，母后！”被秋檀及时制止了。

沈洛白没有理会门外的叫喊声，他继续啃着他的烧鸡，时不时喝两口清酒，仿佛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终于外面的欢呼声越来越小，可是不一会儿，又一个声音从远处传了进来，声音越来越大，跟刚才的完全不一样，听起来像是哭叫声。果然不一会儿，门外流动的人群开始混乱，人们开始四散逃脱。沈洛白跑出门外，随便抓了一个路人问发生了什么。对方的回答让沈洛白惊恐万分：“皇帝的和皇后的御辇让人袭击了。”

看到秋檀和七公主也从楼上跑了下来，沈洛白急忙跟秋檀说：“此地不宜久留，快带老七回秋云观。”

不等秋檀回答，沈洛白便不顾一切朝皇帝御辇的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