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行司·探云 第十一章

沈洛白快马加鞭赶回暗行司，因为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处理。西府堂已被剿灭，龙归池还剩三个堂需要对付，四大长老已被毙伤一人，另外三人至今未露面，他们是谁，藏身在何处，这一系列问题时刻困扰着他。进了暗行司大门，章若月上前交给他一封信，并说道：“大人离开后不久，就有个七八岁的小乞丐前来，将这封信交予门卫，说是写给大人您的。”

沈洛白看着信封上写着“沈洛白亲启”五个字。他打开信封取出信，见信上写着“敬沈洛白君：闻君海量，不逊于酒中八仙，不胜心向往之。恰有金波玉液一坛，今夜亥时二更，邀君前往鹤归楼共饮，君素飒爽，必不至令我心灰意冷。”落款只有一个“醉”字。

沈洛白将这封拜帖递给章若月看，章若月看完后吃惊地说道：“难道是醉仙和尚？”

沈洛白点点头，说：“应该是。”

“大人要去赴约？”

“人家这么有诚意，不去不合适。”

“那我随同大人一同前往。”

“不必了。人家只邀请了我一人，我如果带上你，他一定会觉得我怕了。对了，你在龙归池多年，醉仙和尚的事你了解多少？”沈洛白问道。

“家父生前在其麾下效力过，曾形容他年少有为，足智多谋，武功深不可测。”章若月回答道。

“那你见过他吗？”沈洛白又问。

“以我的地位，是没资格见四大长老的。在龙归池内部，只有堂主才有资格面见四大长老。”章若月解释道。

“知道了。”说完沈洛白转身向书房走去，走了没两步，又回身走向章若月，掏出一个腰牌递给她，说：“差点忘了，这是我让造办处给你新打造的，以后你就带着这个。”

章若月接过腰牌，见腰牌上刻着“南周暗行司副校事官章若月。”章若月惊愕失色，跪倒在地，连忙说：“大人厚爱，章若月承受不起。”

沈洛白将她扶起，宽慰道：“暗行司的活儿现在是越来越危险了，万一哪天我出个什么闪失，暗行司不能群龙无首。此事我已请示过皇上，皇上同意了，你如果不接受，我只能让皇上给你下圣旨了。”

“章若月不敢不接，谢皇上恩典，谢大人厚爱。”“保险起见，以后我俩尽量不要一起行动。”沈洛白交代道。

“属下遵命。”两行泪顺着章若月的面颊流了下来。

亥时二更，天色已暗，沈洛白一身便装来到了鹤归楼，钱掌柜见到沈洛白，满脸欢笑的迎上来说：“沈大人安好，有两位客官刚到，说是要宴请您，我已经把他们安排到楼上的朱雀阁中，您也上去吧。”

沈洛白皱了皱眉，问道：“两位客官？”

“是啊，一男一女，那个女的昨天还在本店跟大人一起吃过饭。”钱掌柜说道。

沈洛白上楼打开包厢的门，看到主家的位置上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身后站着一名年轻女子，此女子正是百臂夜叉柳无念。男子看到沈洛白，立马起身拱手说道：“久闻沈洛白沈公子大名，今日一见，荣幸之至。”

沈洛白微笑抱拳还礼，问道：“恕沈某孤陋寡闻，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落魄逍遥到干干，方号人间一醉仙。”男子笑着回答道。

“阁下难道就是名震江湖的醉仙和尚？”沈洛白略带恭维地问道。

“正是在下。”

“可是……”

“难道和尚就一定得剃光头，穿僧衣，带佛珠吗？”男子笑道。

沈洛白尴尬地回道：“反正阁下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沈洛白偷偷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只见他长得成熟俊朗，文质彬彬，一身青袍虽然破旧，却被洗的一尘不染，典型的一个落魄书生，如果不是他自报家门，沈洛白怎么也不会看出这是个逆贼组织的首脑。

男子说道：“听闻沈公子尤其喜爱这家店的荤菜，所以在下专门将此次见面定在了这里。”

沈洛白回道：“有劳阁下了。看来吃完这顿，沈某人的小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哦？沈公子何出此言？”醉仙和尚问道。

沈洛白叹了口气，说：“这位姑娘昨日对沈某说，如果再遇见，必要沈某小命。”

包厢里又响起了男子爽朗的笑声，他说：“今天有我在，谁也要不了你的命。”

菜品一盘接一盘地端了上来，醉仙和尚打开酒坛，点滴之间，酒香四溢。他给沈洛白斟了一碗，然后给自己斟了一碗，端起酒碗，敬沈洛白，沈洛白一饮而尽，说道：“好酒。龙归池的本事果然名不虚传，竟然能将宫中的御酒运出来，沈某实在佩服。”

男子问道：“沈公子喝过这酒？”

“此酒乃宫中最上等的御酒，只有太后的宫里才备有这种酒。”

“哦？”

“而且太后只有在过寿辰的日子才会将其拿出来招待前来拜寿的百官女眷们。”

“原来如此，如此看来沈公子至少每年都能喝上一次，在下今日拿此酒约公子出来，实在是班门弄斧。”醉仙和尚尴尬地摇了摇头。

沈洛白苦笑，说：“这酒我也只喝过一次，不过并非在太后的寿宴上。不怕阁下笑话，前些年我的一位朋友从太后寝宫偷偷灌了一瓶，送给了我。”

醉仙和尚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说：“这可是死罪。能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举的，一定是沈公子的至爱亲朋。在下一生嗜酒如命，却也没有哪个人肯为在下做出这种疯狂的行为。在下斗胆劝公子，此人不论是何身份，公子一定要珍惜。”

沈洛白叹了口气，说：“今天是九月初五，还有一个多月，她就要嫁人了。”说完拿起酒碗，一口喝了下去。

醉仙和尚约摸猜出了其中的隐情，也没有多劝，跟着也将自己碗中的酒喝完。

沈洛白不想跟眼前的这个人再废闲话，直接问道：“阁下今日约我来此，我猜不仅仅是为了跟我品酒这么简单。”

醉仙和尚回答的也是直接：“听闻沈公子想跟龙归池合作，还请沈公子明示。”

“你们龙归池的手段实在高明，触角都已深入皇宫，暗行司在这点上，比不了你们。”

“沈公子过奖了。”

“但是通过调查我也发现，朝廷乃至整个皇宫内，也有不少被你们收买的人是只拿钱不办事的，不知阁下能否将这些卑鄙小人透露给我，我替你们主持公道。”

醉仙和尚一边吃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多谢大人了，但这些人我们龙归池自会处理。”

“你难道不怕这些人哪天突然反水，将朝廷内真正为你们办事的人抖露出来吗？”

“的确有这个可能，但是把这些人交给公子了，万一公子顺藤摸瓜，将我们在朝廷下的暗桩全部都一网打尽，那我们可就吃亏了，我醉仙和尚虽然爱喝酒，但很少喝醉，尤其是今天。所以说，公子可别想把我灌醉，趁机占我的便宜。”

沈洛白冷笑一声，从袖子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他将纸放在醉仙和尚面前。醉仙和尚不明其意，打开一看，脸上刹那间呈现出一副惊恐万状的样子。这张纸上写的是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大到一品级别，小到端茶倒水的太监，醉仙和尚震惊的不是这些人的官位大小，而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不为人知的身份—龙归池安插在皇宫内外的暗桩。醉仙和尚头冒虚汗，但很快恢复了镇定，他问沈洛白：“不知公子想表达什么意思？请明示。”

“这是暗行司这几个月通过调查掌握的叛徒名单，如果阁下不愿意合作，我出了这扇门就会下令将这些人进行捉拿。”沈洛白态度轻松地说道。

醉仙和尚叹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说：“都说暗行司沈洛白少年英雄，有勇有谋，看来此言不虚，若你早生二十年，在下必和你引为知交。”

沈洛白皮笑肉不笑，说：“我今日到此可不是来听阁下赞美我的。”

“敢问一句，公子既然早就已经握有名单，为何迟迟按兵不动。”醉仙和尚小心翼翼地问。

“千百年来的道理，狡兔死，走狗烹。暗行司是皇上为了灭你们龙归池而专门成立的机构。你们龙归池灭了，也就代表着暗行司的路也走到了头。你猜到时候会怎样，一大批掌握南周国机密的探云使，包括我都会被皇帝以各种理由处理掉，轻则发配边疆，重则杀人灭口。所以说，只有你们存在，我们才能安全地活着。要不我为何会一直找机会跟你们合作。”说完，沈洛白一副落寞的神情。他又继续说：“我的主意是抓小鱼，放大鱼。你们的暗桩我已掌握地差不多了，而且我也知道你们内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现在我只需要你告诉我名单里的人哪些可以立即捉拿，哪些需要继续留着。”

“如果我不愿跟你进行合作呢？”

“好办，名单上的人全部捉拿。暗行司快一个月没开张，皇上可是要问责我的。只是这样一来，龙归池可是要伤筋动骨的。”沈洛白淡淡地说。

醉仙和尚想了想，之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让店小二拿来纸和笔。他先是在沈洛白带来的名单上勾勾画画，然后又在一张白纸上奋笔疾书，约莫一个时辰，他将沈洛白写的名单和自己写的一沓纸交给沈洛白，并说道：“名单上我画圈的人均已背叛龙归池，这些人朝秦暮楚，公子可自行处置。画勾的人都对我龙归池有功，还望大人高抬贵手。另外，我还手写了一份名单，这些人都不在大人的名单之内。”

“哦？”

“这些人以归顺我龙归池为由，索要巨额贿赂，被太子严词拒绝。”

“我如何信你？万一你想借我手残害忠良……”

“公子不必多虑，我已在他们名字下面注明了他们当时索要的价码，公子尽管放心去查。还望公子不要去难为那些我画勾的人。”

第二天，京城官场地动山摇：安国公吕一卿私通叛贼被暗行司抓捕；景安侯孙咸昌意图谋反被暗行司抓捕；当朝副相何以秦向叛贼提供情报被暗行司抓捕；户部侍郎韩顺银同情前朝逆贼并长期资助被暗行司抓捕；武安侯李子西预谋叛乱，在拒捕过程中被探云使斩杀，其四子两女一同被斩杀；驸马都尉魏承恩私通叛贼，拒捕被暗行司毙伤，伤重不治……一夜间被暗行司拘捕的五品以上官员多达三十四人，五品以下官员二十九人，宫中太监十七人。一时间，坊间谣言四起，有人说南周气数已尽，有人说暗行司沈洛白公报私仇，更有传言昨夜沈洛白带一众探云使夜闯后宫，抓捕太监无数，气的太后当场吐血，一些好事之人甚至将其编排成戏曲，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

对于沈洛白来说，这一切都很顺利。被抓的官员都是被暗行司秘密调查了好几个月后，掌握了充分的证据才进行抓捕的，在证据面前，他们当中大部分都认罪画押，少数几个不肯认罪的硬骨头也在暗行司的一阵用刑之后认了罪。这些官员从被抓捕到认罪，最多不过两个时辰。唯一让他心有余悸的，是当时在抓捕一名太监的过程中，他与皇帝第五个女儿，也就是五公主起了冲突，因为那名太监是五公主的贴身太监。五公主坚决不让沈洛白带走那名太监，并指使她的宫女和太监持棍进行阻拦，沈洛白当然不是那么好惹的人，随即命令在场的探云使对着五公主的人一顿胖揍。如此一来，沈洛白和五公主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昨晚折腾了一夜，沈洛白有些累了，他让章若月组织手下的人继续整理供词，看能否探到前朝太子的一些蛛丝马迹，对那些嘴里套不出有用信息的官员和太监，直接移交典狱司法办。交代完这些，他就回自己的书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