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道 过沙海

张今朝感觉自己有点自作自受了。

烟波山庄，到处弥漫着酸臭的气息。

好像，沉浸在一种异样的情景中。

桃林内，越青容面带酡红，与周七相顾无言，但眼神中不时出现碰撞，气氛暧昧。

“近几日倒是不少之前袖手旁观的江湖人士上门拜访，被我一一回绝。”

“人就是这样，趋吉避凶，倒也不用那么绝对，还是要广开门庭，这样烟波山庄在江湖中才能崛起。”

越青容默然摇头。

“我还是想着若保有如今地位，平平淡淡便好。”

她没有爷爷那般雄心万丈，只希望带着烟波山庄弟子，能够在江湖中立足就好。

而如今那些冷眼旁观之人，巴不得结交烟波山庄，借了周七的势，也让越青容看清楚了所谓江湖侠客的嘴脸。

“我有些乏了，先去歇息，你们聊。”

张今朝收起折扇，起身离开，给这两位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留出足够空间。

待他才走，越青容跺脚无措。

周七涨红着脸给她斟茶倒水。

“多谢周少侠出手相助，青容有礼了。”

周七慌忙摆手道:“不妨事，不麻烦！”

局促的模样，看的越青容噗嗤一声乐了。

她本以为周七武功高强，总该有一派宗师气度，但如今瞧着倒是像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弟弟般，遇见女子手忙脚乱。

越青容放松不少，两人坐在桃林，饮茶聊天打开了话匣子。

八月中秋月更圆，桂花飘香秋意浓。

今日的月亮似乎是一年之中最圆的一天，如玉盘般挂在九天云巅，散发盈盈玉玉的光晕。

张今朝伏榻赏月，眼神哀愁，如此这般怕是回不去了，这世界更没有八月中秋来替他遥寄相思。

“我想有圆月，带着思乡的愁绪，寄给我不在世间的家人，朋友。”

“哥儿，烟波湖的月景今日极美，青容约我游船赏月。”

“去吧，今日借此月，对她表明心迹。”

周七看出张今朝兴致不高。

“哥儿，你有心事啊？”

张今朝轻笑摇头，掩盖住心中悲伤。

他终究还不是那心如止水，古井无波的仙人。

“哥儿，你是不是想家了？若是想家咱可以先回去一趟？”

“莫要胡说，别让青容姑娘等你，且去吧！”

张今朝惆怅恍然。

“若是能回去，便好了，什么逍遥神仙，什么无敌天下，我都可以不要。”

四面环山的烟波湖上，一梭扁舟摇摇晃晃。

一对璧人月下对饮，饮的是酒。

月儿映照在湖面，微微若有波纹，圆月在清澈如镜的湖面漂流起伏。

越青容伸出素手，挽起袖纱，纤纤玉指点在月影上，影消月散，她笑着说。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汪汪明眸，似纳入了整个烟波湖镜面，明亮如今夜的月华。

就那样，看着对面的周七，弯起柳眉，借着月光照映，笑容动凡心。

周七终于鼓起勇气，陡然抓住了越青容的手，这是他此生做过最冒失的事，也是最勇敢的事。

木舟摇荡，桨撸摇。

舟靠岸，背着包裹挎剑的周七，不舍得握紧越青容的素手。

“此去长安，短则一年必回烟波湖娶你。”

越青容白了周七一眼，从头上摘下步摇。

“这簪子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你收着，一定要贴身保管，回来我要检查。”

周七郑重的拿手帕包起放在心口处。

他思索片刻，从脖子上取下一段红绳。

“这是母亲给我编织的，我从小带着，我家贫身无长物，只有这根红绳，是我的命，今日我周七将命交给你。”

越青容眼中泛起泪花，将红绳挽花，仔细佩戴在手腕。

“周郎，我等你回来。”

得了吧！张今朝实在看不下去了。

“不行你就留下来吧，你还怕我走丢了？”

周七正色道:“哥儿，需要人照顾。”

我又不是五谷不分，四肢不勤。

张今朝翻身跨马，青衣小厮牵马而行。

身后木舟之上，传来魏女歌声。

“今见郎去兮，日日思念，今盼郎归兮，我心自安，夜夜盼郎兮，思之不见，鸳鸯共情兮，寄到郎身边……”

见那身影在眼前消散，越青容温柔抚摸着手腕红绳，糯糯道:“一路顺风。”

张今朝似是时间留不住的侠客，他停不下脚步，他有目标。

而周七不同，他不知道前路在哪儿，只傻傻的跟着他。

或许当张今朝真正有了家，阿七才会放心下来。

大魏边城，垂拱城。

漫天黄沙，七百里无花无叶，除了灼热的沙子，就只剩下爬伏于地，伺机狩猎的沙漠巨蜥。

除了垂拱城，这片沙海属于三不管地带，往来的除了穿行唐魏两国的商人外，还有那些身怀血海深仇，滔天罪恶的人。

这些人在沙海中聚成一股股势力，专门打劫往来行商，被称之为风沙盗。

风沙盗的威名，在沙海附近可谓是能止小儿夜啼。

穿过七百里沙海可不是易事，除了要时刻防备沙盗，更要与天挣命。

“老艾快些走，天黑前要赶到绿舟客栈。”

常年穿梭在沙海的莽汉出言提醒。

他是商队的向导，商队在沙海迷路了三回，身上带的饮水消耗殆尽。

幸运的是向导寻到了指明方向的星，才能从死亡般遍布危机的沙海逃出一条生路。

“别说话了，省些气力！”

护卫老艾嘶哑着嗓子，将花白胡子上的沙粒摘下，发誓出了沙海之后，再也不留胡须。

烈阳正午，一望无际，荒无人烟的沙海没有丝毫遮挡阳光的地方，商队不少人因为脱水几近昏厥。

前方领队向导惊呼道。

“看！白马！”

“胡屠，你他娘的渴出幻觉了！”

老艾遮严实蒙面纱布，努力咽了一口吐沫。

“真的是白马！天神在上，这不是幻觉！”

胡屠连滚带爬上沙丘，揉揉眼睛，仔细看去。

老艾怔了怔，跟随胡屠爬上沙丘，他看到了此生最不可思议的事，一匹白马在沙漠中慢悠悠的行走。

胡屠虔诚的跪倒在地上，五体投地。

“这是天神的安排，我们跟随白马走。”

商队所有人都被激励，老艾纵身跃下沙丘骑在骆驼背上激动的呼喊一声。

“所有人，随我走！我们特娘的有救了。”

沙海中有水源，这些地下河会随着时间而迁移，沧海桑田，水源在哪里，沙漠就会赡养出一片不可思议的绿洲。

一片茂密的树林突兀的出现在沙海。

绿舟客栈，便是沙海中所有迷失方向人，唯一的活命所。

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存在，也不清楚老板的身份，可是同样也没有人去在乎它的来源。

绿舟客栈是沙漠各个商队的中转站。

一批批骆驼运送着物资，从不知多远而来，再从这里出发。

门口挂着被风吹的斑驳的旗帜。

酒保趴在桌子上无聊的打着哈欠。

马上要进入冬季，沙漠在这个季节很少有商队会来，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商队经过，白日里的沙海会热的能煎熟肉，夜晚的沙海冷的能把刀剑冻裂。

“吁——！”

平缓的马蹄声落下，乏味的酒保听到声音眼神亮起光，来活了！

迎面走来的二人装束与沙漠格格不入，白色衣衫洁净如新，身材瘦弱面白无须。

一个身穿青衣，背着包裹。

最重要的是，胯下骑着的白马，那马儿只看骨形便知道神骏非凡。

而众所周知，马匹不能再沙漠远行，但见这匹马，酒保瞪大双眼，绝对乃是举世无双的宝驹。

“客人一路辛苦，请随我来！”

能在绿舟客栈做酒保，没有一个简单的。

心思玲珑剔透，毕竟平日里往来行商见得多了，今日遇到如此奇异一幕，心中猜测这二位一定不简单。

在绿舟客栈当酒保，最忌讳眼高手低，臊眉耷眼，毕竟这位酒保的前辈就因为手脚不干净埋尸沙漠。

前车之鉴，让这个小酒保心思活泛。

他伸手想要接过缰绳，被青衣少年拒绝，也不多说，只笑道:“马槽在后院，这边请。”

张今朝踏在松软的沙子上，瞧着墙壁斑驳陆离，刀剑痕迹遍布的客栈，想到了记忆力与它极为相似的一家客栈。

一段柔情似水，一段侠骨丹心的故事。

“这位爷，咱店里有新鲜的沙羊，炙烤之后肉香四溢，要不来上几斤。”

张今朝半开玩笑道:“不会给我上白肉吧！”

那酒保面色诡变，笑着说:“这位爷说笑了！”

“切记，酒要好酒，肉要好肉，不得有半丝肉腥，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

酒保顿时冷汗直流，慌忙点头。

周七把剑搁在桌子上好奇的问道:“哥儿，什么是白肉？”

“你不会想知道的。”

酒保从客栈内房，踩着楼梯下到厨房，厨房内四五彪形大汉正在分解肉块。

“沙古里，来客人了？”

烧火的老头叼着烟袋问道。

酒保呼喝一声:“来了个懂行的，看着很不简单，不能糊弄人家，用新刀新肉。”

烧火老头敲敲烟袋失望道:“晓得啦！”

羊肉被炭火烤的焦黄流油，撒上香料食盐，被分解成拇指大小的肉条，酒色虽然浑浊，但香气扑鼻。

周七忍不住食指大动，迫不及待用筷子夹上一块，却被张今朝敲掉。

“且慢动筷。”他夹起羊肉放在鼻尖闻了闻方才笑道:“吃吧！”

沙羊肉质紧实，烤的鲜嫩不柴，入口咀嚼两下，肉香久久不散。

“哥儿，吃不过瘾，再切几斤！”

二人正沉浸美食中，白日里商队借着风沙来到绿舟客栈，栓骆驼时，老艾打眼就瞧见了神骏的白马，正怡然自得的吃着草料。

“胡屠，这马原来是有主人的！”

胡屠眼神热切的看着白马，眼神流露出艳羡神色。

“这马好漂亮。”

“神骏挺拔，骨壮筋强，乃是绝世宝马。”

若不是老艾拦着，胡屠忍不住上手摸摸。

马儿自然是常见的，可宝马不常见，能够一眼便知其非凡的宝马，更是稀少。

传闻大唐名将程知守便有一匹绝世神马，灵气异常，可通人性，陪伴程知守多年，后来身死，程将军泣洒当场，亲自为其抬棺埋葬，立碑建冢。

绝世好马对男人的吸引力，不亚于绝世美女。

“可惜认主了。”胡屠神情沮丧。

商队随向导胡屠轻车熟路的进入客栈。

老艾碰了碰胡屠的肩膀，端起酒碗来到张今朝面前。

“这位朋友，茫茫沙漠遇到就是缘分，不如一起坐下喝杯酒？”

整个客栈除了自家商队，客栈酒保，就只剩下这两位少年侠客，想必定然是白马主人，老艾心思剔透，白马不凡，能够驯服白马的少年怎会简单，存了结识的想法。

张今朝做了个请势温言道:“的确是缘分，请坐下喝酒。”

胡屠好奇的看着桌上的木鞘长剑问道:“能否让我瞧瞧？”

他想，既然有宝马，自然要搭配宝剑。

周七将剑推过去，胡屠抽出剑锋，露出失望神色。

这是一把极为普通的精钢长剑，甚至打铁人手艺不行，导致钢铁分布不匀，重量有些失衡。

“剑是用来杀人的，再好的剑主人草包，宝剑依旧蒙尘，再差的剑主人强大，也能名扬天下。”

周七洒脱的说道，剑术一道，他又精进几分，对于剑的感悟越来越强。

“说的好！”老艾挑起拇指赞叹。

“大唐第一的铸剑师公羽明就曾说过，他的兵器，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配的上。”

张今朝放下酒碗问道:“两位去过大唐吗？”

“我等本就是唐人，这次去魏国置换货物，这便是回程。”

老艾抱拳道:“在下岭南艾氏艾云龙，这位是向导胡屠。”

“久仰大名。”张今朝客气拱手。

江湖就是这样，除了打打杀杀外，更多的是人情世故。

天色渐晚，月上中天。

气温逐渐下降，屋外风沙开始肆虐，寒气逼人，风似刮骨刀，吹得人瑟瑟发抖。

这个时间早就没人来了，酒保正欲关上门，切听叮当一声，那门上铁栓被一刀分开。

“且慢！”

娇声如空谷幽兰，一阵杂乱脚步，数十名大汉从门外挤进屋内，抖乱周身寒气。

领头竟是个女子，麻布遮面，身穿白色貂袍，腰间挂着十一把飞刀，脚穿小蛮靴，身材极为高挑。

酒保本被吓得不轻，看清楚来人后，长舒一口气，迎面笑道:“宋老大，没想到您来，快落座。”

女子扯下麻布，登时整个屋内如坠仙境，容貌绝代不足以形容，似纤云弄巧，飞星度情，弯弯眉眼，英气逼人。

张今朝前世今生见过不少女子，本以为那豪爽的方青颜已经最美，可眼前女子更盛几分，尤其是那娇蛮气质，更加出众。

一点绛唇，轻声娇嗤道:“陈老板呢？”

酒保连忙回答:“在楼上歇息着。”

被称为宋老大的绝美女子梨涡浅笑，这一刻惊艳了时光。

“叫她下来，今日老娘要与她拼酒，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