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 第三章 云州影军

二月的天气，河冰初解，江北镇淫雨不断。

天色已暮，陈窗雪怀里揣着一只小布袋，朝杏花鱼庄赶去。

这鱼庄在该镇颇有名头，所用食材均为柳江中所捕，肉质鲜美无比。

那日林长民身故，林家店铺也被落在地上的灯火烧坏大半。王娟无奈，将铺子当了出去，又收拾了些金银细软，与陈窗雪一同葬了林长民，二人揾泪相别。陈窗雪沿柳江一路北去，四处打听，终于来到这杏花鱼庄。

至于林长民死前功力为何陡然大涨，林长民和王娟避而不谈，陈窗雪也没问。

他喜欢独自思索些事物，试图寻找自己的答案和道路。但冥冥中仿佛有什么控制着他的命数，让他无可避免地被拽去任人打扮的未来。因此，一些事情的原因于他而言又似乎并不重要了。

这很矛盾，但又似乎没那么矛盾。

远远望去，庄里灯火阑珊，觥筹交错，与其余食庄并无异处。陈窗雪知道，此处正是影军的驻扎处之一。

十几年来，影军之于陈窗雪，可说既陌生又熟悉。他早听闻，影军是当朝影藏于暗处的军队，自建立起已历百年。由于影军所执行的任务皆凶险无比，影军中人稍不留神便有性命之虞，影军中的战士均不可使用本名，而以影号代称。

近二十年来，江湖中毒物猖獗，或名神阳散，或称祛毒丸，或云大力丹。凡此种种，掺杂于医救药材之中，给人服下后，病人不仅会日渐憔悴，更会对此毒物心生依恋，想方设法地寻求此物，贩毒者从此便牟取暴利。自各类毒物问世，影军便全力与其对抗，二十年来主要任务便是灭毒。

四年前，那时陈窗雪衣食无忧，母亲缝纫的衣物卖得很好，父亲也将俸禄寄回家里。可他从小疑惑，父亲究竟是做什么职务的？每每问父亲，父亲总是避而不谈，问起母亲，也推说不知。他第一次知道影军的存在，第一次知道父亲在影军供职，便是在父亲身亡的那日。

他的思绪回到四年前的的那日。

家中来了几个身披黑袍的中年人，和母亲说了几句，母亲便哭了起来。随后把他喊了过去，告知了父亲的死讯。母亲告诉他要将他送往父亲好友的家中抚养，并且，不可在外人面前再提起陈窗雪这个名字，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九岁的陈窗雪哭得晕死过去，醒来后便身处林家的商铺中。

过了几日，又来了几位黑袍人，陈窗雪从他们口中得知母亲也莫名亡故。他又流泪了，但这次，他冥冥之中仿佛懂得了些什么。此后四年，他再未掉泪，直至亲眼目睹林长民的离世。

“唉，”轻叹了一声，陈窗雪浑身一冷，过往的回忆被人撕开似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晃了晃头，盯着前方灯火高明的鱼庄，径直走了进去。

“哟，客官，今儿个想吃点什么美味呀，小庄今日有上好的鳜鱼、鲈鱼......”

看着眼前的小二，陈窗雪微微皱眉，他鹑衣褴褛，看来不过乞丐模样，这小二却依旧热情。

“我想找你们这的庄主。”

小二愣了半晌，道：“客官，我们庄主不轻易见......”

“我是庄主朋友的后人。”陈窗雪低着头淡淡道。

小二打量了他一眼，正要答话，脸色忽变，隔了半晌，道：“这位，客官，请随我来吧。”

陈窗雪跟在他身后，穿过许多酒桌，走了半刻钟功夫，到一水潭前，前后五人。陈窗雪正待问话，那水潭中的水却突然下降，陈窗雪俯身下看，原来潭底有一洞眼，水正从此处排出，潭深一丈有余。陈窗雪满腹疑惑，只听潭壁咔嗒一声，打开一个孔来，正好容人钻入。

小二低声道：“快下去吧，庄主在洞后等你，快去快去，等会有人来了。”陈窗雪跃入潭中，猱身往洞里钻去。这洞中伸手不见五指，他在洞中匍匐了十余丈，还未见到有人影，又爬行了几步，只觉洞口渐宽，慢慢地将身子站直。

“你是谁的孩子？”蓦地一道声音从正前方传来，威严厚实。

“陈夜秋是我爹。”陈窗雪答道。

“陈夜秋，陈夜秋”，说话之人愣了一愣，随即有些吃惊，“你是陈夜秋的儿子，你走上前来，让我看看。”

陈窗雪向前走了两步，并未开口，他不知道在一片黑暗中看他有什么用处。

“影军的人，哪怕是最黑暗的地方，也能把对方看得一清二楚。”那人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说道。停了片刻，又道：“不错，果真长得很像，一样的长方脸，一样的招风耳，不错。”语气中既有喜悦又有叹惋。

“去哪里？”陈窗雪开口问道。

“跟我走吧。”那人携了起陈窗雪的手，向前走去。

陈窗雪单手抱了抱布袋，另一只手想从那人手中挣开，无奈那人力气极大，没奈何，只能由他携着。

又向前走了百十步，陈窗雪听得一道破风之声，想必是那人挥掌击出。伴着那道掌击之声，眼前现出了淡淡的蓝光，他这才看清楚眼前的景物。

右侧立了三尺长的石碑，上刻着“云州影军”四字。

前方是巨大的洞穴，高宽数丈有余，深不见底，洞穴的墙壁上附着一些淡蓝色的晶石，看起来奇幻又透着诡异。

离洞穴口十几步远处，一座高有丈余的石刻雕像矗立正中。

所雕之人长脸大口，神采凛然。

“这是当今的影军的元帅，参拜后才有成为影军的资格。”那人说道。

“他叫什么名字？”

“呵呵，”那人笑道，“影军的人，从来没有名字，元帅的影号是：4517。”

“那你呢？”

“1221，这就是我的名字，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影号。”那人说道：“好了，我先教你影军行礼的姿势，你看清楚。”

他身体微微前倾，右手背在身后，左手五指并拢，蒙在左眼之上，随后左手又立刻向左滑开。

陈窗雪依样照做。

“你知道这行礼的姿势是谁发明的么？”1221笑道。

陈窗雪抬头看向他，借着淡淡的蓝光，终于看清了这人的面目。

削尖的长脸上镶着细长的眼，鼻孔粗大，两耳招风，看起来极为滑稽。他身高比陈窗雪高了数寸，身披着黑袍，黑袍的右肩上绣着暗灰色的“影”字。他体格不强壮，看起来更像是走街串巷的杂耍艺人，而非军中之人。

看了他两眼，陈窗雪把头低下。

“不知道。”

“现在你的确没必要知道这些，毕竟，你还没有正式加入影军。”1221笑了笑，续道：“不错，像你这么大点的小子，第一次来这里，竟丝毫不惧怕，也不好奇。唔，是当影军的坯子。”

“怕有什么用？”陈窗雪淡淡地说，“怕就能躲开？”

1221眯着眼睛看着陈窗雪，似乎能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来。良久，说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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