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步 第五章：刻木求剑藏锋芒

凌霜木见令狐竣似是胸有成竹，心中大喜，便即闭目养神，不再说话。余下诸人俱是心情沉重，都不愿开口，只盼文景良率领丐帮弟子前来营救，却又深知此地与龙潭虎穴无异，恐文景良又陷落其中，心中实是五味杂陈，忐忑不安。

诸人闭目养神，只觉时光宛似窒住不前，缓慢沉重。耳听西夏贞义堂武士吆喝声渐低，终于寂无声息，心情都是一振。凌霜木眼望窗外，见月上中天，已是子夜时分。

便在此时，却见窗外黑影一闪而入，月光下诸人看来人面蒙黑巾身形瘦削高大，却知此人正是丐帮信阳分舵舵主令狐竣心腹文景良。

文景良进得厢房，拔刀割断诸人身上牛皮索，轻声道：“贞义堂哨卡已被我清理干净，咱们小心行事，莫要惊动胡虏！”

丐帮七大舵主喜出望外，随着他轻手轻脚疾行出寺，心中都暗暗钦佩他武功卓绝，胆气过人，居然在西夏贞义堂手中不声不响地将人救走。

诸人随着文景良出了天宁寺，径向东行。此次凌霜木率领丐帮污衣派弟子南下约有两千余人，聚在桃花林中与雷震宇相会的只是此中好手百余人，余下多人俱由各分舵头目率领散在各处，只等一声号令奉命行事。

丐帮行事素来慎重，将各分舵帮众分开居住便是唯恐人多聚集，引人瞩目。

诸人逃脱牢笼，心中欢喜不尽，沿路提气疾奔。约莫行得半个时辰，眼见道上东北角庄院中亮着灯火，知道是丐帮信阳分舵在此设置的落脚之处，都不自禁松了口气。

丐帮沿途暗哨见诸人无恙归来，赶紧将诸人迎进庄院。厅内早已摆上酒菜，诸人多时水米未进，早已饥肠辘辘，赶紧坐定喝酒吃菜。

南阳分舵舵主耿千方性情急躁，喝一口酒大骂：“西夏贞义堂的狗贼欺人太甚，居然跑到无锡撒野。咱们吃饱喝足率领兄弟杀上天宁寺，将一众番邦胡虏尽数擒下！”

洛阳分舵舵主郑元畅为人稳重，道：“耿兄，西夏贞义堂视本帮为大敌，此次南下来与本帮为难，势必周密部署，咱们可不敢贸然行事，势必先计划妥当方可出手！”

禹州分舵舵主曹茂点头道：“不错。此事关系本帮百年基业，自当小心谋化！”诸人俱都点头称是。

骆守义虽是腹中饥饿，却食不下咽，心中只想：“卢长老今日要在桃花林中揭露令狐竣的险恶用心，却如何未在林中现身？难道西夏贞义堂兵分两路将卢长老擒住？难道是令狐竣查觉卢长老一直在暗中查他，竟派人将卢长老杀了灭口？”

见令狐竣面上不露声色，喝酒吃肉，心下更惊：“此人心计深沉，老谋深算，确是了不起的人物！他在帮中兴风作浪，难道便是为了帮主一职？”

心中思潮翻涌，如鲠在喉，终难下咽，抬眼见雷震宇坐在席间，双目微红，神情恍惚，又想：“为了本帮选立帮主一事，雷震宇无辜受到牵连致爱子身故，居然对凌霜木并无怨责之情，确是心胸宽广，顾全大局，更是武功卓绝，富有谋略，继任本帮帮主亦无不可！事已至此，却不知凌霜木如何想法？”

凌霜木此次率领丐帮弟子南下无锡原为了维护丐帮先辈遗训规条。不料变故陡生，雷俊身故，诸人被西夏贞义堂所擒，闹了个灰头土脸，一时之间豪气顿消，见雷震宇面色晦暗，知他心念爱子，心中更是惭愧，暗道：“昔日恩师试萧翊三大难题方将帮主之位相授。我得知萧翊荣任帮主，心中虽有些许酸楚，却也极为欢喜，自是因为我知晓萧翊武功谋略高我甚多，由他出任帮主自可将本帮打理兴隆昌盛。当日桃花林中龚剑威指证萧翊为契丹人氏，证据确凿，容不得他抵赖不认！何以我得知此事却愀然不乐，竟对恩师心生怨责之情？”

继而又想：“那自是因为恩师着意栽培萧翊，不料原来萧翊竟是大宋宿敌，恩师却始终未曾想过将帮主之位传授于我！现下想来恩师一番行径自是因为我武功谋略未能胜任帮主之职！”

转念却想：“今日萧翊若在此间，雷俊自不会无端身死，本帮诸舵主也不会失手被擒，西夏贞义堂在此耀武扬威只怕颜面尽失！”

一念至此，心中沮丧之极，眼见雷震宇神情悲苦，更加难受尴尬，草草一饱，由丐帮弟子安排入房歇息。

凌霜木坐在房中暗自伤神。突听房外有人敲门，起身开了房门，见来人正是令狐竣，赶紧将他让进房来。

令狐竣入房见凌霜木面色凝重，道：“今日桃花林中一番变故，依凌兄高见，该当如何？”

凌霜木沉吟半晌，道：“西夏贞义堂知晓本帮是大宋武林中一大支柱，想要一举将本帮摧毁，先树声威。然后再引兵犯界，长驱直进。此次来势汹汹，欲将本帮首脑生擒活捉继而倾覆瓦解，用心险恶，手段毒辣。现下形势紧迫，我明日便同雷震宇同上常州，面见本帮八大长老如实禀告此事，请诸位长老决断！”

令狐竣闻言眉头紧皱，缓缓说道：“此次豫州六大分舵弟子倾巢而出南下无锡，并未得到本帮长老许可，原是我等私下相商致有此举。若是本帮长老得知此事，自会追责。再者雷俊因此丧命，雷震宇怎肯善罢甘休？势必集结净衣派弟子与我等一拼生死。凌兄与他同去常州，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凌霜木沉吟道：“此中关键凌某自是明白。本帮规条原是本帮先辈所立，自是不可废驰。只不过眼下大敌当前，若仍是墨守陈规，不作变通，只怕祸起萧墙！方才凌某思索良久方始明白，其实本帮长老有意立雷震宇为帮主亦无不可！”

令狐竣闻言吃了一惊，道：“此番我等南下便是为了阻止立雷震宇为帮主，凌兄却为何临阵退缩？”

凌霜木苦笑道：“今日桃花林一战，凌某方始明白恩师当日为何一心一意将帮主之位传于萧翊。到得此刻，凌某难道仍无自知之明？若凌某仍然觊觎帮主之位，只怕贻笑天下！”

令狐竣见他面上满是失意之色，微笑道：“凌兄此言差矣！我等在本帮身居高位，统率本帮兄弟抵抗强敌，匡扶社稷，自须历经无数生死磨难，矢志不渝，方称得上是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自古以来，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凌兄又何必耿耿于怀？”

凌霜木精神一振，道：“令狐兄所言极是！只是现下大敌压境，该当如何？”

令狐竣冷笑道：“大丈夫行事该当决绝凌厉，不可犹疑不定，致使良机错失！雷震宇身在此间，咱们只消取了他性命，再放火将此地烧成灰烬，声称此事全是西夏贞义堂所为。净衣派弟子得知自会与西夏贞义堂斗个你死我活，我污衣派弟子坐收渔人之利。到时候，丐帮帮主之位凌兄自是唾手可得！”

凌霜木闻言大惊，霍地站起身来，道：“为了帮主之位残杀同门，这如何使得？”

令狐竣冷冷的道：“雷震宇爱子无端在此身故，悲愤交加，日后势必为雷俊报仇血恨。若让他回归常州，岂不是放虎归山？”

凌霜木摇头道：“雷俊因我身死，我心中极是愧疚。若是再杀雷震宇，岂不是丧尽天良，一错再错？”

令狐竣道：“为了帮主之位，杀几个人算得了什么？凌兄只消今日手刃了雷震宇，本帮再无人与凌兄争帮主之位。到时候凌兄荣任武林第一大帮的帮主，自是光宗耀祖，天下扬名，也不负昔日汪帮主的一番教导！”

凌霜木负着双手在房中踱来踱去，心中思潮涌动，始终决断不下。他自幼便受师父教诲，在学武之前，便已知行侠仗义是须当终身不替的大事，所以习武，正便是为了行侠，行侠是本，而学武是末。

在他心中，从未想过为了帮主一职倒行逆施，残杀同门，以卑鄙手段登上天下第一大帮的宝座。

过得良久，凌霜木道：“天道难言，人事难知。咱们但求心之所安，义所当为，至于在本帮做帮主也好，舵主也罢，只要光明坦荡，问心无愧便是！令狐兄一片心意，凌某心领。至于出手取雷震宇性命，图谋帮主之位，此事决不可为！”

令狐竣见他面色坚毅，语声果决，苦笑道：“凌兄正人君子，大义凛然，做一个人人钦佩的侠义道，倒是令狐枉做小人了！”

凌霜木见他言语蹊跷，道：“令狐兄何出此言？”

令狐竣道：“凌兄心胸宽广，待人以诚，令狐岂能不知？此次南下无锡劫了雷俊逼迫雷震宇与我等相会，令狐原想在桃花林中将雷震宇父子乱刀分尸，以绝后患！只是凌兄顾全同门之情，于令狐所言全不理会，一厢情愿与雷震宇订下契约。令狐担忧雷震宇只是为了解救爱子与我等虚与委蛇，回到常州便即出任帮主之职，到时候我豫州六大舵主在本帮怎有立足之地？是以令狐自作主张派文景良暗中放了雷俊，趁着顾延寿追赶之时杀了雷俊。令狐此举虽是枉顾同门之情，手段毒辣，却也是全然为了本帮百年基业！”

凌霜木闻言大惊失色，跌坐椅中。顾延寿素来小心谨慎，雷俊自不能从他手上逃脱，更不会失手伤雷俊性命，却原来是令狐竣暗中做了手脚。

过得半晌，凌霜木苦笑说道：“令狐兄此举诚然为了本帮大业。只是连累雷俊无辜身死，岂不是本末倒置？”

令狐竣冷笑道：“为成大事，杀几个无辜的人算得了什么？凌兄若仍是执迷不悟，错失良机，只怕与这武林第一大帮的帮主失之交臂！昔日萧翊在飞龙堡与天下武林同道为敌，敢做敢当。凌兄与萧翊份属同门，行事自须雷厉风行，狠辣果决，且不可瞻前顾后，妇人之仁！”

凌霜木面色凝重，半晌不语。过得片刻道：“飞龙堡一战确不可免。萧翊身为契丹人氏，我中原武林同道与他为敌，商议手刃仇寇无可厚非。萧翊孤身赴会大战飞龙堡，全身而退，确是胆气过人，武功盖世。只是我中原武林同道与萧翊俱是明刀明枪的厮杀搏斗，死在对头手下只能怪学艺未精，命该如此。现下我等设局引诱雷震宇赴约，取他爱子性命，已是大大的不该！雷震宇顾念同门之情，坦然应约商谈本帮继立帮主之事，这等胸襟极是难得！若是我等再暗中下手取他性命，岂不是猪狗不如？这帮主之位不要也罢！”

心中却想：“令狐竣自作主张杀了雷俊，又唆使我杀害雷震宇，完全不顾同门之情，是何居心？”

接着道：“此事因凌某而起，他日凌某自会向本帮长老请罪！如今大敌当前，凌某明日自与雷震宇同上常州面见八大长老，禀明此事，请八大长老决断！”

令狐竣见他面容肃穆，语声坚定，起身道：“凌兄心意已决，令狐岂敢相强？这便告辞！”突地右掌击出，正中凌霜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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