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步 第四十二章：身遭丧乱意彷徨

阳春三月，百花争艳，阳光温暖得便如美貌少女的怀抱，令人沉醉着迷。

欧阳恭斜身略退避开俞大同石破天惊的一击，右足实，左足虚，身随意转，右拳猛挥，正击在俞大同胸口。

俞大同胸口中拳，顿觉气息翻涌，难受之极，喉头一甜，一口热血便拟喷出，吸一口气，站定身形。

道：“欧阳少侠武功卓绝，俞某甘拜下风！青山不改，绿水常流，他日俞某定当登门讨教！”

一拱手，转身大踏步径自去得远了。

欧阳恭目送俞大同走远，寻思：“今日击败青城派前辈名宿俞大同，全仗师父对我苦心教导！”

“我自幼便被师父收养传授华山派武功，师父与我实是情同父子。我今日名扬天下，却让我如何报答师父大恩？”

一念至此，双目竟微微有些湿润，又想：“今日与俞大同一战，势必一日之间轰传武林，人人皆知华山派掌门谢宪座下弟子欧阳恭年少英雄，身手不凡！”

“本门师叔伯定会大赞师父慧眼识人，教导有方！”

想到此处，豪气顿生，暗道：“素闻武林第一大帮丐帮独门内功心法龙吟诀与降龙十八掌乃是当世无双的武学，我定当勤习华山绝学紫霞神功、盘山拳与之一较高下！”

时光流逝，转瞬已是次年八月中秋。欧阳恭应师伯周鸿邀约前往渭南周府赴宴，同行的有欧阳恭师弟孔千里。

一月前，欧阳恭击毙为恶江湖的江洋大盗卓让，一时之间，武林震动，人人动容。

欧阳恭与孔千里到得周府已是傍晚时分，周鸿早已安排弟子华梧迎接二人。

二人随着华梧入厅眼见周府张灯结彩，一片喜庆豪华气象，不禁心生敬畏之情。

二人进得厅中却见宾客熙熙攘攘，颇是热闹，识得有华山派师叔陶轩师徒四人，严匡师徒四人，其余的皆是渭南城中武林同道，俱都是统领一方的豪雄。

二人与群雄见礼已毕，便坐下饮宴，一共满满坐了八席。

席上水陆俱备，食材精奇，而且精雕细琢而成，更备有佳酿美酒。

欧阳恭与孔千里自幼在华山长大，何曾见过如此豪华气象？眼见周鸿一片至诚尽力劝酒，不觉豪兴飞扬，酒到杯干。

席上人人都来向欧阳恭敬酒，赞他少年英雄，为武林除害。

欧阳恭年少气盛，连尽两百余杯，不觉大醉。

迷迷糊糊之际，欧阳恭只觉有个丽人扶着自己到得卧室。

只见房内富丽堂皇，红木床榻，梨木桌椅，一应俱全。

欧阳恭醉眼朦胧，见那丽人粉脸带羞，身上散发淡淡清香，不禁意乱情迷，再也忍耐不住，将丽人扑倒在床。

正当此时，突地房门被人推开，有人说道：“二夫人，老爷未见夫人去席上侍酒，特地让奴婢前来传唤一声。”

说话声中，房中进来一人，正是周府丫鬟平儿。

平儿入得房来，却见欧阳恭与二夫人正在床上苟合，不由大惊失色，发一声喊，飞奔出房径往厅内禀报周鸿。

过不多时，周鸿、陶轩、严匡与华山派弟子并同渭南武林同道来到二夫人房前等候欧阳恭出房。

欧阳恭酒醉之际与二夫人一番云雨，不料被平儿撞破，酒也醒了大半，不禁羞愧难当，起身磕头向二夫人陪礼道歉，接着膝行而出向房外诸人认错陪礼，便欲自刎身亡。

周鸿冷冷地道：“欧阳少侠名满天下，乃是华山派掌门高弟，若是丧身周府，周某可是担当不起！”

“你若是知晓廉耻，便应回归华山，禀明掌门师尊，再由掌门师尊处置，方是为人之道！”

欧阳恭闻言羞愧难当，辞别诸人连夜与孔千里赶到华山，面见师尊谢宪，将渭南周府一切如实禀明师尊。

谢宪听罢，面色凝重，沉思良久道：“恭儿，你我师徒缘分已尽，自此之后华山派再无欧阳恭。你行走江湖之时切勿以华山派弟子自居，否则定杀不饶！”

欧阳恭闻言悲痛欲绝，心下知道师父将自己逐出门墙未取性命已是手下留情，磕了头辞别诸位师兄弟径下了华山。

欧阳恭下了华山，流落江湖，这一日只身到得西京。

数日前欧阳恭还是名扬天下的少年英侠，而如今却是声名狼籍的淫贼，为武林同道不齿，心中郁闷难消，只得终日借酒浇愁，至醉方休。

时光荏苒，转瞬过去月余。

欧阳恭自幼被谢宪收养并无亲人，吃喝用度全仗恩师料理，如今孤身一人全无分文，没奈何只得典当了身上衣物继续沽酒买醉。

这一日，欧阳恭宿醉醒来腹中饥肠辘辘，掏摸全身却无分文。突地一股肉香传进口鼻，不由食指大动，循着香味找寻过去。

寻至街尾，却见有三个乞丐正在炮制狗肉，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欧阳恭在旁看得良久，眼见狗肉熟透，再也忍耐不得，扑上前去抢得一条狗腿，一阵大嚼，狼吞虎咽。

三丐大怒，一阵拳打脚踢，直打得欧阳恭鼻青脸肿，鲜血长流，却似浑然不觉，只是抱着狗腿大嚼。

三丐打得累了，不再理会欧阳恭，团团坐在地上，一人扯了一条狗腿。

当中有个老丐背有一个酒葫芦，取了下来。三人一口肉，一口酒，大吃大喝。

欧阳恭闻得酒香，扑上便抢，三丐如何是他对手，被他夺了酒葫芦，一阵牛饮，一葫芦酒顷刻被他喝个精光。

三丐勃然大怒，将欧阳恭团团围住，出手更狠。

欧阳恭任由三丐捶打，只盼将自己打死，再也不受这无穷无尽的苦楚。

三丐见欧阳恭不发一声，状若癫狂，携了狗肉，径自去得远了。

欧阳恭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满身血污，手持狗腿踉跄而行。

街上行人见欧阳恭状若乞儿，浑身恶臭，酒气冲天，俱都手捂口鼻，远远避了开去。

突地脚下一滑，仰面跌倒，欧阳恭眼见碧空如洗，白云朵朵，阳光耀眼，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中听得有人说道：“师兄，长安为历代都城，繁华昌盛，怎地闹市中竟有乞丐如此旁若无人？”

语声清亮熟悉，竟是华山派名宿周鸿的弟子华梧。

欧阳恭闻言大吃一惊，深怕华梧认出自己，一动不动，心中只盼他远远走开。

只听又有一人道：“这些贱骨头不思进取，好逸恶劳，便是生在豪富之家也会有一日流落街头行乞度日。长安有乞儿醉卧于市又有什么奇怪了？”

语声低沉，自有一番威严，正是周鸿独生爱子周柏浩。

华梧笑道：“师兄所言极是。不知欧阳恭这小贼现下怎生光景？只怕也要流落街头，行乞度日了。”

“这小贼依仗武功在诸师兄弟之上，便要大出风头，自鸣得意，却不料师父他老人家只要动动手指头便让他万劫不复！”

一字一句传入欧阳恭耳中，直如晴天霹雳一般。

欧阳恭僵卧当地，不敢稍动，深怕露了行踪。

寻思：“华梧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当日在渭南并非是我酒后乱性强奸婶娘，而是周师伯刻意加害？那是为了什么？”

屏声静气听二人说话。

只听周柏浩道：“昔日爹爹与郭师叔争夺华山派掌门一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最后功亏一篑，掌门一位终于让郭师叔夺了去。一直以来爹爹心中极是不甘，只是不敢做的太过，给郭师叔留些颜面。”

“谁知欧阳恭这小贼争强好胜，锋芒尽露。爹爹如何容得他小人得志，自然设下奇计，让这小贼名声扫地，却也好生折辱谢师叔一番，出一口这些年的恶气，真是痛快！”

周柏浩一番话直让欧阳恭如坠冰窖，浑身发冷。

华山派掌门之争欧阳恭私下曾听师叔伯谈论过。当时华山派掌门岳展鹏膝下只有一女岳鑫瑶，并无兄弟姐妹。依着岳展鹏的心思当将掌门之位传于周鸿。

周鸿系出豪门，为人仗义疏财，而且武功是华山派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只是岳展鹏独生爱女岳鑫瑶心中不喜周鸿，独独钟情于出身贫寒的谢宪。

谢宪为人宽厚低调，性格最是优柔寡断，岳展鹏心中不喜。无奈岳鑫瑶非此人不嫁，没奈何终于将掌门之位传于谢宪。

欧阳恭待周柏浩与华梧二人走得远了，一跃而起。

方才他还自怨自艾，生无可恋，这一刻却精神抖擞，一身斗志。

寻思：“周师伯为了泄忿，设下毒计来污我名声，害我被师父逐出门墙，我岂能与他干休？”

“周师伯虽然门下弟子众多，这仇却是非报不可！只是须当小心行事，不可让周师伯有了防备再设计害我！”

欧阳恭远远跟着周柏浩与华梧二人。过不多时，眼见二人进了一间客栈，略一思忖，瞥见街角有个富家公子与自己身形相仿，便即跟在富家公子身后。

待见四下无人之际，点了富家公子穴道，剥了他衣衫换上，摸出钱袋里的银子装在兜中，顷刻之间一个乞儿便变成了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欧阳恭寻到周柏浩与华梧二人下榻客栈，要了间上房住下，赏了小二一锭大银，问明周柏浩与华梧二人的住处，吩咐小二将自己的房间换到二人房间隔壁。

小二见欧阳恭出手阔绰，二话不说便去张罗，时候不大便将欧阳恭的房间安排在华梧的隔壁。

欧阳恭拴了房门，侧耳倾听华梧房间内动静，只盼从二人话中听出端倪。

只听华梧道：“师兄，咱们先吃喝个痛快，待会师兄自在房中歇息，小弟去院子里寻个貌美的雏儿来房中服侍师兄，管教师兄称心如意！”

华梧心知周鸿只此独子，极为溺爱，是以二人同来西京便着意巴结，在房中摆了酒席二人同饮。

周柏浩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道：“师弟，你这话有点不大对头！”

华梧起身替周柏浩斟满酒水，陪笑道：“请师兄指点！”

心中却想：“你奶奶的，平日你小子最好的便是这个调调，现下倒装腔作势起来！若非你小子是师父的独生子，老子也不用拍你马屁！”

周柏浩道：“你知道我二人此来西京为了什么事罢？”

华梧道：“小弟自然知道。西京李老拳师为师兄保媒，女方便是西京钱大员外的女儿。我二人明日便去拜访李老拳师，将师父为他老人家备的厚礼送到他府上。”

周柏浩道：“你既然知道，却怎地如此糊涂？我二人在此嫖妓，若是让钱大员外的人无意撞见，这桩婚事岂不是多生枝节，自寻烦恼？”

华梧陪笑道：“师兄所言极是！是小弟糊涂，胡言乱语，师兄莫要见怪，小弟自罚三杯！”站起身来一连喝了三杯。

心中却想：“你奶奶的，老子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可不知你想怎地！”

周柏浩见华梧着意奉承，心中高兴，道：“师弟，咱们习武之人每日勤练武功，终日在江湖厮杀拼命，还不是为了尽享荣华富贵，名利双收？”

华梧道：“不错！师父他老人家在武林威名赫赫，远近钦仰，便是少林也得给师父面子！”

周柏浩得意笑道：“那是自然！钱大员外家财万贯，膝下一子一女，若是他日归天，这留下的家产可着实不少，可够咱们厮杀拼命一辈子！”

“本来这钱大员外委托李老拳师去华山给欧阳恭这小贼保媒来着，偏生李老拳师与爹爹交情着实不浅，便先知会了爹爹。”

“你想啊，若是做了钱大员外的女婿，便如掘到宝藏一般。爹爹怎肯让这宝藏着落在欧阳恭这小贼身上？于是爹爹便在中秋筵席上欧阳恭酒中下药，让他神智尽失与二娘尽享鱼水之欢在众人面前颜面全失，被谢师叔逐出师门！”

“只是可惜了二娘正是大好年华便让她上吊自尽。若是不然，我自然找寻机会与她同赴温柔乡，也是美事一桩！”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叹口气道：“却便宜了欧阳恭这小贼！”

周柏浩一番话让欧阳恭如梦初醒，心中暗道：“是了，正是此理！周师伯自不会仅仅因为我天资聪颖，悟性远胜本门师兄弟便设计害我。”

“无论如何师父终归是华山派掌门，他总会忌惮几分。想必正是为了钱大员外女儿的婚事，为了这万贯家财之故！”

欧阳恭得知事情真相，心中欣喜万分，寻思：“我立时上得华山向师父禀明缘由，师父自然替我出头讨回公道！”

突地心中一动：“当日我向师父请罪之时察觉师父神色有异，似是对我有歉疚之情。那是什么缘故？”

“按照常理而言，师父知我强奸婶娘，罪恶滔天，定会极是恼怒惋惜，怎会有歉疚之情？”

“难道师父江湖经验丰富老道，不似我涉世未深，江湖阅历尚浅，知道原是周师伯设下奸计害我？”

一念至此，欧阳恭如坠冰窖，浑身发冷，暗道：“我自幼被师父收养长大，师父与我情同父子，自然明白我断然不会酒后乱性强奸婶娘。”

“师父与周师伯为争掌门一位结怨已久，二人势成水火。师父深怕为了我仗义直言得罪周师伯危及掌门一位！”

想到此处，欧阳恭怒发如狂，又想：“师父为了置身事外，任由我蒙不白之冤，更是不惜将我逐出门墙，这一切全拜周师伯所赐。”

“周师伯为了与钱大员外结亲，狠下辣手毁我前程，我怎肯就此善罢甘休？”

“我现下便结果了周柏浩，却看周师伯如何与钱大员外做儿女亲家？”

欧阳恭深知若是单打独斗周柏浩与华梧都不是自己对手，若是二人联手自己非败不可，当下便在房中倾听二人动静，伺机出手。

过得良久，周柏浩与华梧二人吃饱喝足，周柏浩谢了华梧自回房中歇息。

华梧在房中待得片刻，喃喃自语：“周师兄怕人看见逛窑子耽搁婚事，我怕他甚么？酒吃多了去寻个姐儿快活快活才是正理！”

口中说话，开了房门径自出了客栈去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