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步 第十一章：刮骨疗伤男儿事

萧翊下台来到丐帮席前，对着一个六旬的老丐问道：“阁下便是丐帮无锡分舵舵主余六岭么？”

那老丐起身答道：“在下余六岭，蒙雷帮主高看，现任无锡分舵舵主。”

萧翊道：“当日雷公子与林小姐在无锡饮宴，阁下也曾在场，是也不是？”

余六岭道：“在下身为无锡舵主，自然在场。”

萧翊道：“当日雷公子曾对林小姐说：林姑娘，在下是丐帮帮主三公子，你是牡丹山庄三小姐，咱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今晚便在此洞房花烛，待明日在下禀明家父，便娶你进门做个大夫人，如何？这句话可是有的？”

余六岭面色苍白，答道：“不错，三公子确实这么说过。”

萧翊道：“林小姐说道：丐帮乃江湖第一大帮，雷帮主豪侠仁义，威名远播，却不想有子如此，真是可惜。林小姐说完这句话，起身便欲离开，雷公子双手拦住，说道：小娘子切莫如此心急，再喝几杯去洞房更有味道。余舵主，这些事情没错吧？”

余六岭满面羞愧之色，答道：“不错。”

萧翊道：“林小姐道：久闻丐帮帮主三个公子个个武功高强，今日便讨教几招。说完，使了一招龙蛇飞动，雷公子避过这招，使了一招灵猿摘桃，双手径抓林小姐胸口，是也不是？”

余六岭答道：“正是。”

群雄听二人叙述当日饮宴之事，心中都想：“雷俊好色贪淫，调戏女子，出招下流，死于非命，却也怨不得别人。”

须知武林规矩行走江湖与女子过招，绝不可出招攻击女子敏感部位，若是犯此忌讳，必被人当成好色贪淫之徒。

萧翊道：“他二人交手三十余招，雷俊招招不离林小姐敏感部位，出手下流，口中污言秽语不绝。林小姐忍无可忍，使出一招斗折蛇行，击在雷俊胸口，这些事情不假吧？”

余六岭答道：“不错，雷公子便是中了这一记，伤重不治而亡。”

群丐听得萧余二人叙述雷俊如何身亡之事，个个均觉颜面扫地，都想：“丐帮以侠义道自居，不想帮主之子如此贪淫好色，没的在诸位英雄面前丢尽颜面。余六岭在三公子身故之后，在禀明帮主之时，想必顾及帮主颜面，断然不会提起此中细节，是以帮主对三公子所作所为并不知情。”

只听萧翊高声说道：“诸位英雄想必甚是奇怪，何以在下当日在旁目睹一切？”

只见他一招手，说道：“马兄，便请李老丈过来。”

席中马云龙扶着一个老汉上得前来，只见老汉六十余岁，两鬓斑白，精瘦枯干，不似身有武功模样。

萧翊对老汉说道：“老丈休要惊慌，有甚么冤屈便细细说来。今日有诸位英雄在此，定能给你做主。”

那老汉说道：“小老儿姓李，世居常州，家中止有两亩瘦田，聊以度日。老儿膝下一女，唤做月儿。去年八月十五，老儿一家三口去集市游玩，不想第二日，本地的媒婆同一位蒋爷来老儿家中提亲，说是丐帮帮主的三公子看上了小女，着小女与他做个妾侍。老儿虽是年迈糊涂，却也不肯把小女与人做个妾侍。蒋爷见老儿不允，恼将起来，将老儿家中物什砸个稀烂，说道：三公子看上你的女儿，是你前世修下的福份。你若识相，三日之后便让你女儿过门，如若不然，枉自丢了性命。老儿惧他凶恶，唯有让小女三日之后与他过门做了妾侍。如此过了两月有余，老婆子思念小女，便和老儿商议卖了家中家当，来城中找寻小女。只想小女虽是妾侍，姑爷却也待小女不薄，在城中购得宅子妥为安置。老夫妇二人来城中做些烧汤扫地的事由，能日日对着小女，却也胜过在田地中打熬。我二人到得城中寻着小女，不曾想小女言道，姑爷他在成亲后在家待得半月，现已有两月人影不见了。如此过得月余，姑爷还是踪影不见，家中吃穿用度全由老儿变卖田产所得，没奈何老儿在外做个烧火的营生。这一日老儿心中愁苦，一时涕泪交加，幸遇这位朱大爷问明原由，与老儿二十两银子，说道此事全由他做主。诸位好汉，老儿所言句句属实，但有一句虚言，老儿便横死街头！”

群雄听老汉说完，都想：“雷俊贪淫好色，强娶民女，始乱终弃，实是罪大恶极！”

只听萧翊说道：“相烦马兄带李老丈下去。钱兄，有劳请王老丈过来。”

说话之间，马云龙扶着老老丈席中坐定，钱仁扶着一个老汉上得前来。

这老汉身子长大，说话甚快，显是性子急躁。只听他说道：“老儿姓王，有一女唤做颖儿，遭遇和这位李兄差不多，只是蒋爷上门提亲出手打伤小侄，卧床数月方好，老儿便是告上公堂也全不济事。这位朱大爷寻得老儿说是为我讨个公道，各位爷台，这些事情俱是属实，便请给个说法，给小女一纸休书，还是怎的？”

便在此时，丐帮席中跃出一个人来，正是天雷门中弟子，丐帮八袋弟子代灵。他厉声喝道：“姓朱的，你包藏祸心，不知从何处寻得这两个老儿，在此胡言乱语坏我丐帮名声！”

钱仁见他来的凶恶，扶着王老汉席中坐定。

萧翊冷笑道：“这位兄台，在下这些言语是真是假，贵帮常州舵主毕长林也在此间，一问便知！”

丐帮席中站起一个老者，六十余岁，头发花白，身形瘦削，正是毕长林。

他口中喃喃自语，缓缓走向雷震宇。突地右手抽出一把短刀，径向胸口插去。群丐离他虽近，眼见他出手自裁却也不及出手相救，这一刀正中胸口。

毕长林口中大叫：“雷帮主，毕某有负所托，唯有一死！”眼见不活了。

这一下变故陡生，群雄俱是始料未及。丐帮众人却知毕长林是雷战座下大弟子，现任丐帮常州舵主，刚正不阿，精明干练。雷俊最是畏惧此人，是以雷震宇将他交于毕长林管教。只是雷俊最是狡黠，在毕长林面前唯唯诺诺，唯命是从，转过身来便是无法无天，任意妄为，是以做出这般事来。毕长林血溅当场，显是萧翊所言非虚。

雷震宇眼见李王二老口叙雷俊恶行，毕长林自刎身死，心下暗道：“此人武功高强，却为何藏身背后与我丐帮为难？难道是本帮大敌，设下圈套引诱俊儿上钩，在群雄面前毁我丐帮清誉，却是什么缘故？”

雷震宇心中存了疑问，当下立起身来，上得高台，朗声说道：“朱兄侠义心肠，武功高强，雷某便讨教几招。”

萧翊笑道：“久闻丐帮雷帮主大名，今日有幸能在天下英雄面前切磋技艺，幸何如之！”说话声中上了高台。

雷震宇心中存了此人是丐帮大敌之想，出手绝不容情，左手一划，右手呼的一掌便向萧翊击去，正是丐帮绝学亢龙掌的一招“潜龙勿用”。

萧翊眼见雷震宇一掌击到，只觉对方掌力如狂潮怒涌，势不可挡，又似一堵无形高墙向自己身前疾冲，赞道：“丐帮亢龙掌法，果然名下无虚！”左足踏出，双膝微屈，右手呼的一掌拍出，正是少林绝学大金刚掌一招“法轮常转”。

群雄只听“砰”的一声大响。二人双掌相交，萧翊意定神闲立在当地，雷震宇身子一晃，瞬间立定。

雷震宇一掌以十成掌力击向萧翊，萧翊举掌相迎。二人双掌相交之际，雷震宇只觉胸口气息一窒，对方掌力浑厚，光明正大，后力却又是无穷无尽，内力似是远胜自己，吃惊之下，见萧翊并不趁势出招，不暇多想，当下“潜龙腾渊”“神龙摆尾”“见龙在田”亢龙掌精妙招式接连击出。

须知武功之道一招一式，诸般巧妙变化便如美文佳句一字一句，字字珠玑，传之后世令人叹为观止，本存于天地万物之间，只待有缘之人领悟斩获。亢龙掌法乃丐帮前辈高人所创，再经丐帮历代帮主千锤百炼，精雕细琢，端的是神妙无方，只是亢龙掌法至阳至刚，世人只知其威猛无俦，却不知也极至精巧暗藏无数后着变化。

萧翊?见雷震宇凝神沉思片刻，复又出掌攻击，见他招式精妙，内力雄厚，将这至刚至阳的亢龙掌法一掌掌发出，使出少林绝学大金刚掌“香象渡河”“香花供养”“灵山礼佛”，一掌掌接下这威猛无俦的掌力，接掌之余将这亢龙掌法的后着尽皆消去。

顷刻之间，雷震宇连出十五掌，萧翊对了十五掌，却不趁势出招。

群雄眼见雷震宇使出亢龙掌大开大阖，刚猛无俦，直打得狂风呼啸，飞沙走石。萧翊意定神闲出掌相迎，每一次双掌相交，雷震宇俱是身子一晃，显是内力修为落了下风，心中都想：“此人是谁，怎地武功如此之高？”

玄清更是奇怪：“此人大金刚掌力远胜方丈大师，却是何人？”

雷震宇见萧翊?接下这刚猛无俦的亢龙掌，接招之余将这亢龙掌的后着化解，竟似对这丐帮绝学诸般变化了然于胸，却又对己并无恶意，心下大奇。

眼见萧翊?目光中不露光华，却隐隐有一层温润晶莹之意，显是内功已到绝顶之境，又满是关切之情似曾相识，微一思索，便知面前此人正是无锡桃花林中凤仪宫属下所扮的西夏贞义堂高手。

寻思：“当日蔡涵先生为了揭露令狐竣的奸谋故而擒下本帮七名舵主。桃花林中与我交手的高人神功盖世，冠绝天下。自我被他所擒，始终想不到这位高人是武林中哪位高手宗师所扮。今日面前此人伟昂霸气，气势非凡，难道是萧帮主大难未死到得此地？”

突地脑中灵光一闪：“萧帮主与少林有极深渊源。他遭逢大难，少林定然出手相救助他脱难。萧帮主百死余生心念本帮故而与蔡涵先生联手在桃花林中揭露令狐竣奸谋。此番来此定是俊儿贪淫好色。本帮中人顾及我的颜面不便出手惩戒。毕师兄便是因此而死。萧帮主此举乃是念及昔日香火之情为本帮刮骨疗伤之意。”

雷震宇想到此处，心神激荡，便欲上前拜见，又想：“萧帮主为使辽帝罢兵，百姓免受战火荼毒，慷然赴死。幸遇高人相救，隐姓埋名，行侠仗义，我若泄他行踪，岂不是令他徒增烦恼？”

当下雷震宇冲萧峰抱拳行礼，说道：“朱兄武功高强，侠义心肠，对本帮更是关爱维护，雷某感激不尽。”

说完转身面对台下群雄说道：“犬子作恶多端，此番身故，正是咎由自取，与他人无尤，更与牡丹山庄无关。犬子无德，犯下弥天大错，但凡所有错失，雷某一并承担！本帮人众，若有再提此事者，当如此剑！”举起手中长剑，运起内力，长剑断成数截，跌落高台。

群雄见他显露神功，无不骇然。原来雷震宇在台上说话之际以极快身法欺到台下，在丐帮弟子身上取得长剑，再用极快身法回到台上，一来一回快如闪电，再用内力震碎手中长剑。

雷震宇下得台来，与诸人见礼，说道：“雷某尚有俗务缠身，这便告辞，他日江湖相逢，定当不醉不归！”言毕，大踏步径自去了。

丐帮诸人纷纷起身告辞。群丐扶着武士元，抬了毕长林尸首径自去得远了。

群雄见一场干戈消于无形，都是大喜过望。林映阳早吩咐下人重整宴席。

群雄都来向萧翊敬酒。萧翊酒到杯干，连喝两百余碗，仍是神色自若，众人无不骇然！

当晚林近台在“听涛阁”设宴款待萧翊?，请萧翊居中坐下，自己对席相陪，左首路春雨，右手夏疾风。

席上俱是珍馐佳肴，食材精奇，更是精雕细琢而成，且有美酒佳酿，侍酒的却是林二夫人。

萧翊见林二夫人艳丽无双，媚态入骨，一双妙目只在自己身上打量，似要滴出水来，心下暗道：“江湖人言，林二夫人乃江宁第一美人，果然名下无虚。”

他生性豪爽，最喜的是和江湖豪杰大碗喝酒，高声纵谈家国武林轶事，对这种宴席却是不喜，只是林近台盛情邀约却也不能出口推辞。

酒过三巡，阁外走进一个少女，约莫十八九岁模样，杏脸桃腮，明眸皓齿，肌肤胜雪，着一身翠绿衫子，犹似晓露芙蓉，正是林映雪。

林映雪进得阁来，对着萧翊盈盈拜倒，说道：“朱大哥，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所需，映雪万死不辞！”

萧翊哈哈大笑：“林姑娘言重了，四下并无他人，便请同饮一杯。”他在无锡曾见林映雪聪慧机敏，英姿飒爽，待人谦恭有礼，心下极有好感。林映雪也不推辞，坐于席中。

林近台道：“江宁府素有六朝古都美誉，端的是雄伟瑰丽，明日便让小女陪同朱大侠同游江宁。朱大侠切勿推辞。”

萧翊道：“林掌门美意，在下本当遵从。只是在下一介江湖武夫，四日之后与人在齐州府有场约斗，明日一早在下便要北上齐州。”

林近台道：“即是如此，林某不敢相强。朱大侠远上齐州，长途跋涉，林某有一马相赠，朱大侠切切不可推辞！”

萧翊赶紧拜谢，众人尽欢而散。

次日清晨，萧翊早早起床梳洗，早有人排上早膳。用完早饭，与诸人作别，林近台偕人送出庄外。

庄外早有庄客牵一匹马相侯，看那马时，通身乌黑，更无一根杂毛，身长腿长，膘肥体壮，端的一匹千里良驹。

萧翊心中欢喜，连声拜谢。林近台递过一个包袱，说道：“此是小女为朱大侠所备，止有两套长衫与些盘缠。朱大侠长途奔波，想是用得着。”

萧翊接过包袱，入手甚是沉重，心道：“林姑娘当真细心。”与诸人作别，跨上乌骓马，径向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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