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信 第六封信：巧合

国良自那天中午后便甚少出现——他们的训练强度不断提高，面临的形式也很严峻。今年参加体考的体育生的数量空前庞大，从去年的一万多到今年的四万多，成倍增加。尽管国良面色平静地为我们讲述着自己的经历，为我们缓解不安，他的内心，也有些无法揭开的焦虑。

星回请假请了两天，终于在一周一次的随堂检测之前回到了学校，他坐在饭桌上愤愤不平：“我真的要被陆婉宁和毛利军气晕了！你们别怪我说话冲，我非得跟你们吐吐苦水。要不是为了这个排名的小测，我还在家跟他们辩论呢。”

脾气一向温柔平和的星回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说来也正常，我们这群人熟了以后，常常有些“崩坏”的现象。班长会在看到自己喜欢的明星的照片时惊声尖叫，山栀偶尔也会摆臭脸，会向我们表达她需要帮助的时刻，不再像以前什么事都要一个人硬扛。国良和星回都会冲破我对他们的固有印象，时不时的暴躁或是向我们吐槽。

“陆婉宁和毛利军是，谁？”星回发表完第一段吐槽，喘气的功夫，楹梦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观棋笑着调侃她：“怎么啦梦姐，你不会按照国良的方法学傻了吧？这一听就是星回气愤中对他爸妈的称呼嘛！”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楹梦却像喝了迷魂药似的，眼睛转来转去，想了很久才点了点头，之后的话似乎也听的迷迷糊糊的。

星回点了点头：“没错，我妈和我继父。他们非要让我出国，让我早自习和晚自习请假，兼顾学校课程的同时在高三上学期把雅思什么的考出来。他们说，我的成绩肯定上不了什么985和好的211，其他地方的211就没必要去了，还不如出国去找个好大学，最高效的利用教育资源。”

我试探着问起来：“那你有没有跟他们说过自己想要学老师呢？或许他们是觉得你没有什么目标，才想为你安排的。之前我爸妈就是。”

“如果真的这样我也不会这么生气。”星回捏着自己的眉头，头发甩了好几次：“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说了自己想当老师，试图跟他们好生商量。后来看没有回旋的余地，我也无语了，直接把话扔在那儿——反正我也可以尝试免费师范生，大不了我自己报名上大学，不用你们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宁愿出去打工养活自己，也要干我想干的事。

我真是无语，你说说，我妈有典型的商业思维就算了，我继父不是说不是个学美术的自由自在浪荡油画家吗？怎么如今也这么逼我。”

“放宽心，星回，等等。你说你继父叫——王利军对吧。”观棋宽慰的话没说几句便突然顿了一下，开始不知所云。

我看着桌上其他人的神情，感觉这事有点怪——楹梦从刚刚开始就低着头，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观棋与她坐在同侧，从她看不见的角度拼命的向对面挤眉弄眼。星回收到了观棋的信号，刚刚还在烦躁的他尽管不知所以然，也立马配合起来：“没错，就是王利军。”

苑楹梦叹了一口气，也开始安慰起星回。当晚放学，在我的疑问下，观棋带着些不忍的描述，很快便让我明白了其中缘由。

“观棋，你们中午怎么回事啊？像打哑迷一样，感觉楹梦最近这几天也不像之前那么开心了，尤其是她今天中午，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焕，你还记得，我因为自己的性向被国良知道后，摆烂的那几天么。”

“当然记得了。当时还很后悔跟你提起初二国良的事呢，要不然你也不会那么尴尬。还好，当时山栀和楹梦一人一边，把你俩劝了一顿，幸好你俩人也都好，这事就过去了。”

“我知道，她俩一人一边来帮助我们，是你的主意。这样的话，楹梦来找我说话的时候，你一定听到了一些吧？”

“嗯。我看见她拿着大本子去找你。”

“焕，楹梦为了让我舒心，就因为我说了一句觉得自己和你们都不一样，她就把自己的故事讲给我听了。”

“那是？”

“苑楹梦，她真的很不容易。她爸爸比妈妈大十几岁，已经离过一次婚，有一个比梦大十几岁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和梦从来没有见过面。她爸和她妈结婚的时候没有领证，梦在六岁前甚至连出生证明之类的身份证明都没有——毕竟她爸爸是经验充足的老手，不会惹无谓的麻烦。

从梦五岁开始吧，她爸应酬越来越多，经常穿着喷有香水味的新衣服回家，在家里和朋友打架，把梦的书桌砸的七零八落。这一切在梦六岁时戛然而止——她爸爸彻底抛下这个家跑了。”

“你说什么？”我震惊到声音颤抖，可观棋并没有理会我，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此后，梦的妈妈一个人拉扯起她们家，给梦办了户口，带着梦应对因她爸吃饭赊账欠下钱而上门要账的人，去给饭店刷碗。当然，也有她爸的消息——她爸决定离开她们前早就找好了下家，甚至都没有出咱们这个城市，就在郊区定居下来。”

“这么近的话，不能找一找吗？”

观棋同我对视，眼里闪烁着悲悯与无奈，恰如他和楹梦谈话结束的那天下午，只是少了些希望：“事情刚开始时，梦的妈妈带着她找到了她奶奶，她妈妈态度很决绝——既然都这样了，你让孩子跟你姓就行了，我们都老了，孩子的事嘛，我们也做不了主。你们要想留下吃饭就吃个饭，要不想留下，我和孩子他爸腿脚也不方便，就不送你们了。

没什么用的。

那天谈话快结束时，梦给我看了她的大本子第一页——那里用订书钉交叉订上了一幅画，画的内容是海边的一座小房子。右下角写了毛楹梦和爸爸妈妈，落款是毛利军。梦说，她爸爸很会画画，也很有才，这是她爸爸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了。”

听到那个名字，我四肢的血全部开始回流，就好像当初看到知乎匿名文章的最后一句话：“这，有没有可能是巧合呢？重名的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