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梦醒时分 第十六章

他知道时间久了外人会对他的突然到来存有质疑，会引发别人的无数猜想。各种冷眼嘲笑和嫉妒也会随之而至。但是他的确没有合理归来的名义，既然空口无凭的话，就算是想申辩也没有必要了。因为他选择的是一个中间态，这样的结局可以算得上理想了。他并不是不想把自己的决心贯彻到底，也不是缺乏贯彻决心的勇气，他仅仅是为了遵守一个和妻子的约定。但是他从不感到后悔，他做人始终都问心无愧。他并不惧怕别人的流言蜚语，因为这些人曾在战场上失去了最亲最爱的人，同上过战场的他能够体察到别人的幽怨。他愿意承担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罪名，哪怕是战场逃兵这样洗刷不掉的恶名。但只要周围人能够出一口对战争的恶气，就算让他牺牲掉一些名誉上的东西，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听完了“老顽固”讲述的故事，祁念久久的没有缓过神来。他的思想还在大脑里迂回打转，借机给他灵感和启发。只不过他确认无疑的知道了，许多重大的事情都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即便退一万步来说“老顽固”当了逃兵，但是谁又能说他没有做出过丝毫贡献呢。让祁念感觉到后怕的是，他竟然也随着别人的看法随波逐流。完全忘记了他是自己的邻居，甚至丧失了自行思考的能力，这才是真正危险的。人如果没有思考的能力，那么只能沦为别人的棋子，被他人的意见所左右。“老顽固”的事情是个教训，狠狠地鞭打在他的身上。提醒他要永远记得尊重他人，尊重他人的想法，尊重他人的行为，尊重他人的自由。这才是对人对事所应该具有的态度，也是对爱多管闲事的自己最大的体面和尊重。

尽管祁念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嘴上仍然还是不依不饶。原来看似无坚不摧的老头也会有弱点。他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将这好不容易抓住的把柄独自珍藏，准备什么时候看“老顽固”不顺眼了就给他一个突然袭击。说到底他还是个贪玩的孩子，父母的宠爱又让他觉得一无所缺，所以就变得大胆任性起来了。况且爱玩是每个孩子心中的天性，如果长期得不到满足的话，那可比一个月不洗澡还要难受呢。

正在吃午饭的祁念这时候忽然想起，今天是好朋友郎炎约定上他家来玩的日子。两人定好的时间是上午时分，但现在都眼见太阳烈日当空了，却依然不见郎炎的人影。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才对，因为郎炎这人对时间一向都是很准时的。做起事情来也总是雷厉风行，颇有当年黑旋风李逵的影子。他猜想莫非今天被什么事情给缠住了脱不开身，只是有什么事情比玩耍还要重要呢，任凭祁念怎么想破脑壳也想不出个答案。他不知道有很多事情是要比玩耍更重要的，努力生存是为了更好的玩耍，但是玩耍却只是生存的一种消遣而已。

郎炎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父母在他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商议着和平离婚了。而他就像个扔掉的皮球，丢给了母亲独自抚养。在他才算刚懂事的年纪，就遭遇了生活上的如此变故。对他幼小的心灵而言，无异于降下的一道晴天霹雳，让他的心中满是痛恨和伤痕。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人为什么会这么的自私，为什么会这么的喜新厌旧，为什么连他这样小小年纪的人也要跟着遭殃。所有勉为其难的办法他都尝试过了，哭闹和追问也更是成了家常便饭。但是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因为最终决定权不在自己手里，他毕竟只是个旁观者而已。可是如果夫妻间缘分已尽的话，那么为什么他要被夹在两人的中间，充当这个痛苦难堪的角色呢。现在父亲不管不顾的一走了之，说好的抚养费也成了昙花一现的水中泡影。郎炎虽然外表看上去比别的小孩更粗鲁坚强，好似没心没肺的样子。但他的内心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和别的同龄小孩一样，正处于上升期成长的关键阶段。现在缺少了父亲责任教育的重要一环，以后他为人处事的担当不知道将从何谈起，恐怕日后少不了除了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碰壁。但是为什么事情非要发生在他懵懂的人生节点上呢，哪怕时间推迟到晚点也是可以的啊。但是打击来临往往就是如此，不分时刻，不看对象，不论场合。更没有所谓讨价还价的余地。

每当看着别人的父母对孩子呵护备至的模样，他的胃通常会酸胀发烧的一阵紧缩。就像是吞下了某种极为苦涩的东西，导致他出现了这种生理上产生的轻微病变。这种反应还间接的改变了他的心理，他对于这种父子亲情已经感到十分的厌恶了。

他不是不渴望大人的关心，如果不是因为太过在意的话，根本不会产生如此适得其反的条件反应。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是他假装视而不见，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好过一点。他打从内心里觉得配不上关心的待遇，更担心遭受到了解他身世的人冷嘲热讽。他也喜欢孩子们挂在脸上的天真笑容，对别人难得的幸福会心怀感激，因为他是个能够设身处地的善良孩子。他毕竟也曾有过像那样捧在手心里的时刻，只是现在这一切都消散远去。但是他没有抱怨命运的不公，也没有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形象来博取同情，他只是会时常躲在无人的角落默默舔舐这份罪恶。

不知何时起他变得很少露出笑脸，说实话他笑起来并不算难看，对于大多数人对他的憨厚老实评价也并不反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面具背后忠厚老实的真正内涵，自然界最忠诚的动物应该非狗莫属了。可是在他的意识里并不认可狗这种生物，如果非要他选择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做一匹生猛的狼。这又有何不可呢，他的面前已经没有了山岳般的镇压。他完全能够随心所欲的支配自己的自由，而不会有丝毫的反省和愧疚，他只知道人生的道路从未这样的真实可感。世人只知道他失去了什么，却不知道他将要获得什么。他看着镜子旁自己一张人畜无害，又怅然落失令人倍感无力的嘴脸。说实话他还是有几分动容的，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将他和同龄人划开了界限，就连青春该有的靓丽阳光都与他无缘。但他的眼神是足够有力的，里面隐藏一股饥饿吞食的力量，正是得益于这股力量的支持才让他快速成长。他可以一针见血的辨认出别人的优缺点，这是他长期为人处世所总结下来的原则。而最让他感到孔武有力的，还是那一身锻炼下来的肌肉。这是他一贯的生存技巧，也是他安全感的最终来源。不仅能起到震慑别人的效果，还能够偶尔弥补他脸上无光的虚荣。

他和祁念两个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他们一直生活在同一个小区，所以平日里两人总少不了互相串门玩耍。但是自从高中分班以后，他们没有能够分在同一个班级，彼此间也有了些难以言明的距离。似乎每个人的成长都是这样，尤其当换了一个特殊的环境之后，情感的无所适从也相应的变得越发明显。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目中无人的打闹，引来左邻右舍声嘶力竭的谩骂声了。仿佛生命的秩序在他们体内重新排列组合，使他们自觉的收起那套原有的幼稚系统，转而模仿起大人们的成熟稳重。但这些都不妨碍他们一如既往的友好，尽管他们私底下还是会互相比较。这种比较更多的是心灵层面上的惺惺相惜，他虚心的认为只有祁念才勉强称得上自己的朋友。他时常感叹有祁念这样一位为人正派的好朋友做榜样，他即便再不喜欢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恐怕也会被祁念悬崖勒马般的及时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