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 第十四章 放开我

沈嘉树那天确实找不到更合适的话说给李臻。

觉得她好看绝对是真心的，而且李臻听完之后也确实不再局促不安，所以不能算是他说错了。

但他依旧觉得后悔，背地里去了好几次服装厂，想催他们赶工出几件衣服，只为向李臻传达他的设计不是只有那一种风格。

他也没放弃继续约李臻见面，不过她说接到了考试通知要暂时在家看几天书，他只能暂且忍着不打搅她复习。

好在也就一周的时间，过得还算快，眼看就到了考试当天。他不知道要考到几点，又想着晚上或许她要和父母庆祝，就决定明天一早再打电话约她。

他去郊区新盖的工厂巡查消磨了一整个白天，天黑前搭车回了市内，吃过饭又在街上游荡，想等自己耗尽了所有精力回家倒头就睡。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许久没去的夜总会，挂满外墙的霓虹灯映亮了出入其间男男女女的面孔。

李臻还会像以前一样来这里听好朋友唱歌吗？沈嘉树希望不会，因为身边没有男性陪伴的话，很容易被陌生男人搭讪。

以前的沈嘉树虽然不是多么优质，至少男性的身份可以为她挡掉许多骚扰。现在没有人为她挡了，她应该也不会跑来吧？

他这么想着，转身正要走，里面忽然冲出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巧和他撞上目光。

“哟，这不是沈公子吗！”

是萧良毅。沈嘉树都快忘了这家伙了，但看见他嬉皮笑脸的德行还是拳头痒痒。

这人在一年前结了婚，现在妻子已经挺着大肚子即将临盆，他还在进出夜总会，人品之烂可见一斑。

“好久不见呐！”萧良毅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冷脸，热烈地搭起话来，“这些日子你都没来玩过吧，去哪里发财了？”

沈嘉树挤出假笑：“发什么财，家里有些杂事，没空。萧公子你玩，我还要去个地方。”

萧良毅却摆摆手：“我也正要走，刚才我老婆打电话来，说是破水了，我得去医院，不能错过抱儿子！到时候百岁宴你可一定要赏光啊！”

天晓得他哪来的脸再邀请，沈嘉树婉转地拒绝：“就算我人不到，礼一定到。”

“别啊！我刚才请了李臻，她都答应要来了，你怎么能不来！”萧良毅说着，还指了指夜总会。

他是不是在挑动陈年旧事根本不重要，沈嘉树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轰轰作响：“你见到她了？在这里？！”

“是啊，我还准备跟她跳舞的，这不就接到电话了吗！哎，你去哪？怎么比我抱儿子还着急啊？”

沈嘉树边跑边想，当然急，不急的话别说儿子了，连媳妇都抱不到。

李臻会来夜总会跳舞，他绝不相信。

但在舞池边和陌生男人交谈的，的的确确是她。

她穿的是一条银灰色长裙，偏修身的款式并不适合在舞池中跃动，身处昏暗的灯光下也十分不起眼，但一个单身女性待在这种场合，是不可能不被人盯上的。

不出意料的，有名陌生男人冲她伸出手，执意要预约她跳下一曲。

李臻笑着摇了摇头，挽了一下鬓角，手腕上的花红得灿烂。

为什么要戴一朵跟她整个人毫不相称的蔷薇花？

沈嘉树大步走近，那男人的话音也渐渐清晰：“在这里干坐着多无聊呀，你等的人又没来，跟我消磨消磨时间嘛，等他来了我就让位！”

她在等谁？沈嘉树没和她约在这里见面过。

她在等谁？！

李臻本想直接走开，转身认出杵在一旁的是他，惊讶比在酒店前厅重逢时更甚。

不管等谁，消磨时间的选择也不会是个陌生人吧？

沈嘉树单纯只是为了竞争地，也冲她伸出手。

或许是他一言不发的模样有些吓人，李臻呆呆地乖乖地搭上他的掌心。

但他没有牵着她走进舞池，只是攥着她柔软的手，等那个搭话的男人没趣地走了，才兀自发问：“你不是不会跳舞吗？”

“哦，现、现在会一点点，”李臻眼神飘忽，“在大使馆我学过，有人教我。”

她找了别的男人教她跳舞。沈嘉树满心都是又苦又涩的妒忌：“为什么？”

“啊？”

“我之前说要教你，你都拒绝了，为什么让别人来教你？”

“因为要参加的很多宴会都要跳舞，我就拜托他们教了，但是我跳得很差，也很少跳……”

“那你来这儿干什么？”

这下把李臻问住了，彻底不敢看向他。

为难她也没有意义，沈嘉树挤出宽宏大量的笑容：“想跳舞的话，随时叫我啊。虽然两年多没跳了，但是基础的舞步还是记得的，给你当个陪练足够。”

然后，他在她诧异的注视下，拉着她融进摇曳的红男绿女中。

此时乐队演奏的是一首舒缓的曲子，众人只是随着旋律摇摆身体，没什么技术可言。但由于李臻在贴近他时十分紧张，不敢把手臂搭在他肩上就算了，还要时时低头确认他双脚的位置，然而事不遂人愿，她越是想避开就越是频频出错，踩了他好几次。

沈嘉树根本不在乎那点疼痛，他只想让她亲密地依偎在胸前，如此她就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可她一味惊慌失措地只想和他拉开距离。

他们两人一个进一个退，极不和谐，沈嘉树都快要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在折磨对方，最终李臻果然低呼出声：“沈先生！等等、停一下，先放开我……”

沈嘉树预感到自己又搞砸了，但他这次不肯听从：“还没结束呢。”

“可是我……今天不跳了好吗？”

李臻的手掌在向外抽，沈嘉树看到她皱着眉的样子，很肯定自己多多少少弄疼了她。

他嘴角扯了扯，试图露出安抚的笑容：“是我不好，我有点生疏了，我们按你的节奏慢慢来，怎么样？”

“不不，不用了，我真的不行……”

沈嘉树咬着牙放松了五指的力道，想显示出诚意来：“没有什么不行的，像走路一样自然就好了，我们放松点就可以。”

“对不起，我跳不好的，今天进来压根是一时兴起，不是对自己的舞步有自信，真的对不起，耽误了你的时间，还一直踩你，我实在过意不去……”李臻缓慢而坚定地挣脱了他。

别走，别走，求求你——

被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沈嘉树张开手臂搂住她的腰，把她牢牢箍在怀里。李臻被他的举动吓到了，任由他抱着，两人怪异地杵在舞池中静静相拥。

哪怕身体紧贴，恐怕也不能理解他心跳声的含义。

反正沈嘉树自己什么也听不见，空有满腔的痛苦。

直到乐声停止，他忐忑地放开她，绷紧神经准备迎接她挥出来的巴掌。

但李臻没有。她带着点困惑地仰头看他，此外更多的是微闪的泪光。

再次惹哭她绝不是沈嘉树的本意。他希望她是感知到他的心意而哭，哪怕是因为无法回应而怜悯他也好。

可是就算感知到了，对她的喜欢仍旧不能抵消他行为上的负面影响。

那他还能做点什么？还能说点什么？

“你想跳舞的话可以找我陪你，不用怕踩到我，一点也不疼，真的。”

太假了，刚才已经证实他是个强硬又糟糕的舞伴，而且李臻也不会因为他说不疼就真的尽情踩他。

可能是顾及他不想看见眼泪，李臻眨了眨眼，加速消除眼眶里的水雾，然后冲他笑了笑：“谢谢沈先生的好意。”

意思就是，有这份好意就够了，不需要他的付出。

沈嘉树想起家里逢年过节都会收到各种华而不实的礼物，父母将它们摆放在显眼的位置却从不使用。

他在李臻的心里也是个只能摆放起来的人吗？

“萧良毅说他老婆要生了。”他也不知道哪里冒出这么一句来。

“嗯，是啊。沈先生也听说了？”

“我在门口碰见他了。他说要请你，还有我，去喝他儿子百岁的喜酒。”

“嗯。”

“你会去吗？”

“那天没别的要紧事就去。”李臻平淡地回答。

对待萧良毅那种人渣能不怀芥蒂，却不肯听从他沈嘉树的恳求跳完一支舞。

反正也已经搞砸了。他委屈又埋怨地冲她说：“我不会去的。”

接着，还嫌不够地，为表决绝地，抛下她独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