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树把预定好的行程都推掉了,躲开父母的追问冲回房间,把那篇报道的每一个字读了好几遍,又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照片裁了下来。
他数次庆幸过自己给她画的小相都很好地留存了下来,可怎么也比不上一张最新的影像。
那提醒着他,李臻在改变着,随着和他渐行渐远,会变成他再也触碰不到的人。
所以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见她,这次是认真的。
不是和看照片没什么差别地看她几眼,而是要让她重新和自己有连接。
他本来都摊开行李箱收拾了,塞到一半才开始考虑真见到她要说些什么。
李臻会因为他远渡重洋地追到眼前就心软吗?
或者,她可能就是为了不心软才躲到国外去的。
那就干脆些,也不用编造借口,直接把自己的爱意全都说出来,让她不再后悔曾错付了真心。
但是她之前一直坚信他在乎别人,也欣赏他是个专一的情种,才忍痛和他撇清关系,要是骤然表白,会不会让她觉得他朝秦暮楚,反而被讨厌?
既然忽然见面会唐突,要不先写封信简单问候一下吧。虽然半年多了也没写过一次,现在写也总比不写要强。
可是,万一她就快把他忘干净了,收到一封不痛不痒的来信会不会勾起伤心?
沈嘉树沮丧地坐在地板上,把头埋进衣服堆里。
房间门口传来动静,他正要喝止,就见推门进来的居然是父亲。
“给你。”
沈嘉树定睛一看,是一摞报纸。
“我暂且找到这些。”父亲指了指折出来的版面,“之前看到的时候还总想呢,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也能当外交官了,所以有些印象。”
“有这么多?!”沈嘉树蹦起来,既感动又感激地接过,“爸,谢谢……”
“你谢我个什么劲,这么好的姑娘又不会进我沈家的门。”父亲绕到他身后,踢了踢那只乱糟糟的行李箱,“你想跑到那边去见她?”
沈嘉树点点头。就算各种考量下这都不是最佳选择,他也还是想见她。
“没出息。”
“我可没心思管您是不是瞧不上我……”
“我是瞧不上你,那她呢?舍得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当外交官的姑娘,肯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怎么可能瞧得上你?”父亲抬高声音打断他,“你说说,你准备去干什么?告诉她你非她不娶,她要是不嫁给你你就不走?”
“没有。”沈嘉树顿了顿,低下头嘀咕道,“没这么打算,但是见到她保不准会这么干。”
“就算她可怜你答应你了,你是打算留在那边陪她当外交官,还是要把她带回来?我可提醒你一句,你现在花的钱不是我给你的,是商会发的薪水,到国外没营生干,你打算当小白脸?不过,让人家姑娘放弃那么好的事业跟你吃苦,你还不如吃软饭。”
这倒不假。沈嘉树粗略地翻了一遍手里的报纸,有些版面不大,照片也小,但都是李臻在参加大使馆的活动。即便她没对他感到失望,她也不会放弃这份工作。她之前没对他表露过心意,会不会也是不想让他忍受分隔两地的思念?毕竟她劝过好友重新审视和未婚夫的关系,肯定对异地恋情不怀抱太大的信心。
沈嘉树倒是觉得,只要能有明确的期限,多久他都会等的。
不如写信问问她会不会回来吧?
看他挪到书桌前,父亲又开口了:“又要干什么呀?”
“您还在啊。”
父亲狠狠斜他一眼:“我还没提醒你该吃饭了。”
“吃饭?不是刚吃完吗?”
“你看看几点啦!养了二十几年没发现你脑子也这么不好使。”父亲摇摇头,走了两步又记起一件事,“你妈说要参加什么晚宴,刚才已经出去了,她打听到李臻的母亲也出席。”
后面的话不必明说了。沈嘉树吓得瞪大眼睛:“我都没见过她父母!妈不会乱说话吧?!”
沈夫人好歹做了这么些年的商会会长的妻子,在家是唠叨了些,在外还不至于给他父子两个丢人。
尤其这次是抱着见未来亲家的心态,她表现得格外稳重,还真打听回不少有用的内容。
“她妈妈说,虽然女儿走的时候她装作很放心的样子,其实啊,她特别担心女儿留在外面不回来,尤其害怕女儿找个洋鬼子结婚生子,所以每次寄信都要明里暗里地灌输还是家里好的念头,还说现在越来越多的洋鬼子来这里做生意,国内也有施展拳脚的地方,盼她早点回来呢。我还找到她舅舅的家人了,听说她舅舅最快明年就退休,下一任不一定会再用她当秘书,所以他们任期到了就回国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等消息等得坐立难安的沈嘉树听到这里,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虚脱般仰倒在座椅里。
不料母亲指着他教训了起来:“四仰八叉的,像什么样子,谁会把女儿嫁给你啊!”
活了二十四年,被母亲嫌弃还是头一遭。沈嘉树诧异地直起腰:“这不是在家吗……”
“而且你在商会也不是做什么重要工作吧?混事罢了,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你爹那几个钱也不够你挥霍几年的,我们怎么好意思跟李家提亲啊!”母亲翻脸如翻书,把他训得一无是处。
“是、是,”沈嘉树一个劲地附和,“我现在是配不上她。”
“那还不赶快努力上进啊!”
“是是是!”
“哎,”一直不语的父亲忽然插话,“你要写信就赶快,邮差每天很早就来的。”
第一封信沈嘉树斟酌到深夜才打出草稿来。他尽量平淡地做出了普通朋友间的问候,接着花大篇幅讲出商会目前面临的困境,再讲自己为此想了许多办法却还是力有不逮,希望能从李臻这里获得些建议。
事出有因,应该不会让她觉得唐突吧。他想,还能体现他现在是个积极上进的有为青年。
而且依照李臻那认真的性格,就算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急需帮助的商户,也一定会回信。
果然,一个月之后他真的收到了漂洋过海而来的信件。
李臻不止是给了点建议,甚至还通过国外的华侨商会帮他联系到了可靠的投资商,连可供购入新型机器和材料的工厂名字都罗列了出来。
这份用心让沈嘉树受宠若惊,感动之外他还忍不住地想,李臻会不会是为了他才如此尽力。
那封很有厚度的信件他一直揣在胸前口袋里,再累也只要捏一捏就精神百倍,偶然有一次在路上遇见景毓秀,他还特地掏出来递到她鼻子底下炫耀。
“有病。”景毓秀骂着,被他那副得意样子逗笑了,“小臻跟你说了什么?”
“秘密。”沈嘉树仔细地把信塞回原处,“除非你告诉我,她有没有对你提起过我。”
“没有!”景毓秀一仰下巴,“估计她也没跟你讲她自己的事吧。”
那倒也没错。李臻除了“劳烦挂念一切都好”这八个字以外,就没什么私人情感上的交流了。
不过沈嘉树没有气馁,因为他的计划就是徐徐图之,信件往来次数多了之后,慢慢把日常琐事的话题添进去就好。
在等待回信的日子里,他兢兢业业按照李臻的指导把外国人的新兴技术注入商会的各个作坊,接到来信也好有成绩可报告。
顺利开了头,接下去的发展就变得十分顺利。沈嘉树时常用漫不经心的一两句话把两人共同的过往和将来连接起来,借此倾诉自己的思念,比如他淘到了她一直想要的初版书,比如公馆附近新开了一家咖啡厅售卖着一些以前没见过的可口甜点。李臻对此会回复说,等她回去一定要借来看看、一定要过去尝尝。
她会回来的!
这还远远不够,他还多次找景毓秀嘱咐,让她一定要在寄给李臻的信里强调她还心系当兵的未婚夫,借此点出她和沈嘉树是没结果的。尽管每次说完都会被景毓秀奚落一顿,他也不觉得难堪。
信件一来一回之中,他每天既充实又愉快,日子过得飞快。
就在分别两年整那天,整个世界都在向他宣布他的等待到头了。早上,父亲指出了报纸上新任外交官前往大使馆换届交接的新闻;中午,景毓秀挥着自己新收的信宣布了李臻归程游轮的出发时间;晚上,母亲从聚会上打听到李臻在回国后准备在家附近找新的工作。
坐实了消息的可靠性,沈嘉树有八分喜悦,还有两分失落,因为他今天和景毓秀一样收到了最新来信,李臻却没对他提到一个字。
这座城市虽大,完全避开也不太可能,她没有必要隐瞒啊。
因此她不说,只可能是觉得沈嘉树没有翘首盼望这一天。
这一年半,难道她把所有的信件都当成维持交际的客套吗?他确实也没有挑明感情,是想等到再见面时亲口讲,可是书信里她就没读出一点苗头吗?她怎么能这么想?
当失落压倒喜悦时,沈嘉树开始一边气恼她的无情一边期盼她并没有那么无情,打定主意等见了面一定要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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