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歌 第一章 梦境

梦是短暂的疯狂，疯狂是长久的梦——叔本华

秋，黄昏，天空灰蒙蒙的，像是个雨天，云层压的很低，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一个人在全速奔跑。他已经跑了很久，耳朵里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脚步声和喘气的声音。他的身后，一只狼在不紧不慢的跟着，他感觉自己的体力似乎也没有减低，而狼也在一直保持距离，似乎只等这个人体力耗尽，再行攻击。

这个人长着一张英俊的脸，棱角分明，眼神精锐有光，身着一身冲锋衣，背着个背包。在无处可依靠的平原上，只有找到树木或者洞穴才能躲避狼的攻击。远处的山脊像黑色的巨兽平躺，不远处出现一片松树林。松树林不适合穿行，也不适合爬上去，这松树的树叶扎手，树干更是，爬上去也没有可以匍匐支撑的树枝，一旦进去必然会迟滞自己的速度，有利于后面的狼而不利于自己。

这个人边观察远处的树林边查找有没有更合适的树木，随着离树林越来越近，地形也变得复杂起来，灌木出现，一滩滩的积水池子出现，这意味着越接近松树林，里面的情况越复杂。在穿过一片灌木丛后，居然出现了一条宽达三四十米的河流。河水并不湍急，这个人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今天必死无疑。

后面的狼依旧不紧不慢，保持着距离。这个人站定，面向河边，望着河对岸，心生悲凉，他不会游泳，对大河有着天然的畏惧，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大河大湖，便内心恐惧。狼已经一步一步的在逼近，他掏出匕首，面向独狼。这只独狼身形矫健，身上有一线白色的毛，从前额到后背，体型足足有半个人高，但是在离他十米左右，便不再前进，眼里透出他手中匕首一样的寒光。狼在原地蹲坐着，嘴里的舌头伸出来，探头闻闻眼前的空气，像是在享受着眼前这个人的体味。

这个人心理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跳河，或许有一线生机，但是心里巨大的对河水的恐惧让他无法迈出腿跳进去，但是与眼前这体型巨大的狼搏斗，也是九死一生。跳河还是搏斗？

不，不！找一棵可以爬上去过夜的树。然而环顾四周，并没有适合的树木。

“天呐，怎么办？”今天不是要祭河神就是要祭狼的五脏庙。这个人正踌躇着，狼突然站立起来，眼里漏出凶光，龇牙咧嘴，拖着尾巴，阴阴的，慢慢的靠近，八米，五米，四米，就在眼前了，狼突然后脚一蹲，身体像弹弓一样，扑将过来，来不及躲闪，这个人往后一跃，掉进水里，他感觉呼吸不过来，双手双脚乱蹬，大口的喝水，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扑通”一声，盛天从床上滚下来，惊醒了，一摸身上，一身湿漉漉的，被子被蹬在了床的另一侧。这个梦感觉那么真实，自己身上湿漉漉的，就像在水里泡过一样，连头发都是湿的，唯一没有的是狼，那一线白毛的狼，只有外面透过玻璃窗窗帘的缝隙射进来的一线白光。

盛天最近间歇性会做一个梦，梦里面总是有那么一只狼在后面追自己，自己就是无尽的奔跑，最终会被一条河阻挡，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树木或者什么东西保全自己，总是要自己跳河，然后将在要被淹死的时候，自己醒过来。

盛天不明白为什么老做这个梦，好像是个什么东西在反复告诉自己，自己要么被动物吞噬，要么被水吞噬，总之无法让自己正常的死亡似的，梦里自己似乎要死亡，但没法寿终正寝？至少做了好些个梦里面没有。

盛天的房间很小，一个单人间，十几个平方，在一幢普通的公寓楼里，地板是水泥加上刷的地漆，地漆斑斑驳驳，有些地方露出了水泥，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对开门衣柜。书桌上一台笔记本电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除了洗手间就是卧室，厨房就是搭在洗手间旁边的玄关附近，主要是离门近点，便于通风。要说盛天要做什么饭菜，其实也并没有，无非是一锅煮，方便面煮鸡蛋，面条煮青菜火腿肠之类的。

盛天洗个澡，把身上的汗洗干净，再看看旁边的闹钟，时间才到午夜，自己感觉睡了很久。而且很奇怪的是，只要自己做梦了，就是在午夜时分醒来，就像生物钟一样。

半夜惊醒，觉得自己的梦太过身临其境，而且频繁出现，盛天想着，这个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打开台灯，翻开一个星期前买的关于解梦的书。

弗洛伊德等人说，梦会遗忘。但是自己却很清楚的记得梦里的东西，情节，景物，还有那只狼，显然自己并没有遗忘，或许其他梦有遗忘，但是这个梦，或者说类似的梦却并没有，反而在频繁出现。

斯特里克说到：“梦中不仅仅只有幻觉，比如，如果你在梦中害怕强盗，强盗当然是假的，但害怕确实真的。”

“我害怕深水？害怕狼？”盛天想到自己生活的在城市里，并没有见到过真实的狼，大河是见过的，自己的住的城市就有条大河，宽达100多米，自己还有时在河边跑步。“或许只是个表象？某个象征？内心深处害怕一两样东西，只是自己还没有发现的？”

水是假的，狼是假的，但害怕是真实的。

生活的压力无时无刻不在，盛天的工作是一个机械厂修理工，整天就是和一些有着巨大齿轮的家伙打交道。他不知道这个机器到底是干什么的，发电还是生产其他什么东西，自己所得不过是维持自己最低生活水平的薪水。盛天的生活是灰暗的，看不到希望的，就像他上班途中看到的其他人一样，每个人都感觉眼神无光，拖着毫无灵魂的身体，走在上班的路上，甚至这些人为什么要上班都没有时间去想，更别说这个世界除了眼前的景象，还有没有别的天地都不知道。

这是个画地为牢的世界。盛天合上书本，开始打坐冥想。

盛天自从做了这个梦之后，午夜之后醒来，除了查看解析梦境的书籍或者上网搜索相关内容外，就是打坐，冥想，然后就是锻炼，房子里的哑铃，引体向上的钢管，瑜伽垫等一应俱全，练得自己一身腱子肉。

作为一个孤儿，自己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吃着百家饭长大。说百家饭还是算高级的了，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家里找不到任何吃的，饿到不行，出门找吃的，吃的第一份不是母亲做的饭，竟然是在垃圾箱上别人摆在上面的没吃完的快餐，半个面包，半杯没喝完的饮料。很小的年纪，盛天就学会了在快餐店门口等吃的，只等那些人吃剩下点东西被丢在桌子上，或者被丢在垃圾桶上，自己就快速的扑上去，抓起就吃。

自己有这样的工作，还是由于他常年在街上捡吃的，被儿童福利院的志愿者看到后，被带进福利院，才不至于沦落到可能要去变成小偷或者更差的流氓去。

只不过，现在这个状态，自己和流浪汉其实也差不多，流浪汉还自由，而现在，吃的和流浪汉也差不多，还要去哪个嘈杂昏暗的工作场地上班。

说起来，或许自己能长大也是福缘不浅才能达到的吧。

盛天内心一阵悲凉，平放的双手不由的紧张，估摸着到了一个小时的时候，自己已经出了一身汗。

自己不愿想起这些往事，因为它本身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自己从来也没有想起过这些往事，今晚倒是例外。

福利院的事情倒好像没有一点记忆，任何记忆都没有。只有福利院志愿者的那张脸有印象，短短的头发，高鼻梁，像个西方人，身材高挑，很漂亮的一张瓜子脸，很强的气场，一种无法拒绝的亲和力。

盛天平静下心情，又去洗了个澡。

洗澡的时候，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妈妈，我想你！”盛天忍不住嚎啕起来，任泪水和自来水流遍全身。

生来痛苦而彷徨，无依无靠，孑然一身，生存的意义是什么？

洗完澡，盛天已经精神头很好，想出门跑步，但凌晨街道跑步，恐怕会引起巡逻警察的怀疑，自己就不要去触霉头了，于是站到窗口，想看看窗外的天空。

然而，抬头看，便看到一个快速下坠的物体从窗前掠过，一秒钟后听到“哐当”一声，貌似是砸在某个金属上的声音。

是个人！盛天有着超强的视觉，这可能是在工作当中练就的。因为他的工作就是要在数百个数千个零件中发现出现故障的零件并处理，快速的转动的东西，在他眼里，像是慢放的画面。

那个人，好像带着微笑，一种平和的微笑，带着微笑坠楼？

下面的人好像没有什么反应，或许是熟睡了。盛天赶紧打电话，叫警察。

“你好，东城警局，有什么事情？”

“你好，我……我们这里有坠楼的，在平安……平安路烛龙楼。”

“好的，请你留下你的姓名及地址，我们后续将需要你配合调查。”

“我叫盛天，烛龙楼6楼27号”

“好的，请你呆在家里，不要出门，我们会来找你。”

挂掉电话，盛天呆了呆，又往窗外看了看。警察过来恐怕要一阵子，按照正常程序，应该五分钟之内到。

或许自己可以下去看看情况，确认下？

这个烛龙楼里住得都是和盛天一样的经济状况的人。烛龙楼就像一个蜂巢，一栋挺拔巨大的楼，住了几千户人家。

这张脸，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好像在楼道中见过，穿着打扮看样子比自己要体面点，那他是为什么住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坠楼？

正想着，盛天忽然感觉好累好困，往床上一躺，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