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为王 第一章 拂柳

恒兴五年，隆国。

这是先皇南宫勉驾崩的第五年，也是新皇南宫烈继位的第五年，南宫家族合计统治隆国已长达十年。

“南宫”这个最为尊贵的姓氏本该成为万人景仰的存在，却被这个国家里的穷苦百姓们谈之而色变...

种目繁多不胜枚举的苛捐杂税、污吏乡绅们沆瀣一气巧取强夺式地一再压榨、加之连年遭逢的天灾重疫...这个人世间的惨况已经不是民不聊生水深火热生灵涂炭饿殍遍野这样的词汇能概述得了的。

所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便也不过如此了...苛政之下四方流民自主汇集揭竿而起，却都因军备军资过于匮乏无疾而终。率土之滨，莫非亡骨，有战死的，有因灾疫病死的，但大多，都是饿死的...

这便是隆国皇帝南宫烈统治之下的真实人间，称之为炼狱也丝毫不为过。可是，有这么一类人群，却是能在这修罗场之上恣意洒脱快意恩仇的，他们都有着同样一个代号——“江湖”。故事，要从这里说起......

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拂柳”这一组织之名，但近日它却突然凭空现身，一出手就将四川唐门一族整个灭门！

得丐帮弟子信报此一役“拂柳”仅遣其一精英出战，仅耗时两个时辰，便荡清了整个唐门，全族上下无一幸免！更甚的是被悬于正堂的唐门掌门唐遥的尸身上还贴上了“拂柳”的宣战榜:

“此役，我‘拂柳’只为立威，仅借此诏告整个江湖，我等将于正月十五上元节当天杀赴长安荡清慕容家族。如若惧战，请慕容盟主亲率各大门派归入我‘拂柳’门下，并誓死效忠。如不然，便请各位正义的伪善者们引颈待戮吧！”

正月十四，隆国国都，长安城。

与贫瘠荒凉的别处尽不相同，京师长安向来是繁华且璀璨的。为迎接一年一度的传统佳节“上元节”，朝廷及民间都已经开始搭建灯棚，悬灯结彩。卖灯笼的小贩们早就准备好了五花八门的花灯准备贩卖，形成了金碧辉煌的“灯市”。各种预热的灯谜也开始陆续投放，引来无数民众大量汇集，一时间竟滞堵了街道，好不热闹。

坐落于京师最西南隅的慕容府，今夜却不同于往夕。府门与正厅两侧均未挂置花灯，甚至于整个府内都明显光源不足，与府外的五光十色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

慕容家族是唯一一个驻居在京城的武林门派。其主慕容川二十八岁便被推选为武林盟主，十年了，这个位置依旧毫无争议地属于他。

在他任职期间，各大门派从无争斗，始终相安。他最大的功绩在于他的强大甚至得到了当今皇帝的首肯，与之协定官场武林互不相涉，能做到这一点的放眼天下怕也惟有他慕容川了。加之他本身谦和冷静的性格，这偌大江湖无一不赞他敬他。

而今，他却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一个从未耳闻的“拂柳”组织竟可于一瞬之间全灭了势力强大的唐门？其猖狂之气甚至到了公开叫板全武林的地步？

此组织过于神秘与未知，不鸣则已，一鸣太过惊人。如果信报属实，仅凭一人便可灭一门的实力是有多可怕？

慕容川剑眉一蹙，他此生历经的战斗无数，倒也并不惧战。他头疼的是究竟如何部署才能在全歼敌人的同时让各门派的伤亡减至最低？他担负的可是整个江湖的命运。

他正襟危坐在他府内正堂的首把交椅上，一袭嵌金紫袍上连一条褶皱都不曾出现。三十又八的他虽再谈不上有多风度翩翩，可与生俱来的沉稳内敛却也让他的形象蒙上了一层不怒自威感。

听着堂内各派掌门激烈地争吵着，他竟一时间懒得开口说话，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个江湖竟能如此动荡漂浮。

“战！岂有不战之理？难道你少林要当缩头乌龟任人讥讽与宰割不敢出头吗？那好，你少林的脸面就交由我们各派帮你维护好了！”天王帮帮主萧易素来脾性火暴，在听到少林方丈那晦意不明的话时，就首先发难。他的话感染力极强，顿时各主战派便不约而同地血气上涌了起来。

少林了慧方丈生性恬淡，本就无参战的念头，但既是盟主号令，他少林来此也自是会一战的。怎奈自己的话竟能被误解至此，也就无意再争辩什么了。了慧摇头浅笑，手拭佛珠，叹一声“阿弥陀佛”后便静坐于堂内右侧的第一把交椅上，不再开口。

“贫道倒认为了慧大师所言有理。”还未等其他人开口，武当掌门人玄清轻捏小须，以右拇指内抚之，淡言道，“试问当今天下有几人能以一人之力将唐门灭门的？其实力之莫测，我们岂敢小觑？不依了慧大师之言缜密防范，会发生什么谁都不得而知。”

“玄清道长可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翠烟门主柳如尘巾帼不让须眉，三十出头便坐拥整个翠烟门。她实在不屑于玄清道长刚才的那一番言论，她冷眉一挑，站起身来，淡蓝色衣摆一束一收，而后再坐定，“想必唐门被灭是贼人的偷袭之为，而今我们各门派枕戈待旦，又有慕容盟主亲领，他们有何隙可趁？只需等他们自投罗网即可。”

“柳掌门真是好大的口气。”峨嵋清静师太同为女子，却比柳如尘年长十来岁。她的峨嵋派素来以戒律严明闻世，所以她极度不满于柳如尘的轻狂。冷哼一声，“偷袭？普天之下能以偷袭之法击杀‘暗器之王’唐遥的又有几个？而且都屠族了那还能叫作偷袭么？别忘了对方还仅仅只是一人出战，这种绝顶高手对方究竟还有多少我们都不得而知。此等组织，我们又如何敢不缜密部署严阵以待?”

“哈哈，小女子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何谓杯弓蛇影，风声鹤唳了...受教受教。既如此，这个所谓的会盟就容小女子先行告退。京师良辰美景世之罕见，可远比这府内众生要精彩得太多太多。”

一阵极其悦耳的纤柔女声此时不合时宜地传出，让原本喧嚣的堂内一时间变得寂静了起来。顺着声源寻去，只见堂内左侧最后一把交椅上一名女子挪步起身，扫视了堂内众人，似笑非笑又意味深长地随手做了一个揖。

说话之人是近年来名声鹊起的后起之秀“诗剑”秦飘云。她年方双十，未入任何门派，靠着自成一派的诗剑合一技艺独步江湖。但此人性情行为极为古怪，行踪也很是飘忽。若不是慕容川登高一呼，全武林怕是没人能让她今日现身于此。而现在，她却连慕容川的面子也不想卖了。

作罢揖后，她仍是止不住笑意，轻移轻盈的身躯，玫红色百褶裙也随之轻摆，头也不回地走出堂外。在府门前随手一捋额间长发，露出一张极为精致且秀美的脸:舒展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如泉般清澈的玲珑眼，微微上翘的琼鼻，粉腮浅晕，一张完美的瓜子脸上满是飒爽与自信，映上雪白的肌肤，竟有说不清的含情韵味。

“全给我住口！”慕容川虽是直接无视秦飘云的离席，却也终是坐不住了。他从不知自己的统率力竟如此不济！也从没想到过各门派的相安竟藏着这么多的暗涌！他怒了，甚至都没意识到这是他多少年来第一次动怒。

他这一句饱含真气，震得在场众人顿时哑口。至此,慕容川才轻咳一声，压住了些许怒气:“在场的各位掌门，如若不满于或是不听从本人的部署，也可一同离去，我绝不阻拦。此次会盟之举并非示弱，而在除恶。我们要考虑的是如何在切实地歼灭恶势力的同时保证本部伤亡降至最低。人命才是我们最该守护的，这才是我们大家聚集于此的本意。所以请停止无意义的争吵，听我安排即可。”

慕容川一个顿挫后，收到了众掌门心悦诚服的反馈，便继而缓缓地却异常有力地开口说道:“明日之战只在旦夕，对方实力我们确是未知，不精密布置我方免不了过度伤亡...此战关键便是如何将敌人诱至我府内别院演武场内。凭对方手段之诡异狠毒是定能撕开我方外围防圈的，所以我方撤掉全部外围守备，由丐帮帮主罗玉通带领几个眼力好的污衣弟子把关，发现敌踪切不可妄动，以砸碗为信即可；我们全部战力尽集于演武场，为防止敌人趁夜偷袭，我们于今晚开始便在我府内各处遍燃火把，由昆仑掌门叶凌与崆峒掌门韩复驻高台戒备，一旦发现某处火灭，你二人便施力让各处火把尽灭后不动声息于演武场与我们会和；对方若暗，我们便明。切忌不可以一人或一派之力硬拼。至于阵型，我们采取圆形阵做出包围网，由我慕容家族子弟为先锋，各门派呈梯队环绕覆盖。届时我会据形势给你们指示；另外，不排除敌人现在就已混入我方阵容之中。各掌门请现在就地核查门内所有弟子，一旦发现陌生面孔就交于我处置...至此所言皆为命令，各大门派务必从之！此役我们定要让那群黑暗中的跳蚤们有来无回！”

这就是武林盟主慕容川！在场之人无不感叹于他的威严与缜密。以一己之力保江湖十年无恙，普天之下，除了他还有谁人能出其右？他的话化作一股强而有力的绝对权威渗入每个人的心田，让在场众人无一不坚定相信此战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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