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 第五章 往事

客栈的大堂又恢复了欢闹，妓女弹起了琴，酒又被端了出来，还有更多的被端了出来。尸体被堆到了一堆。当然，一些人还握着武器，紧张的注视着外面的动静。更多的人坐了下来，喝着酒，谈论着之前的经历。刀疤脸受伤了，左腿中了一箭，旅客中一个会医术的人在他旁边，用火烤着一把小刀。刀疤脸在大口喝着酒，他就像洗了个血澡，头盔也不见了。他的头几乎是光的，只有后面剩了一小撮，编成一条辫子，垂到脖子和躯干的交接处。几个异族装扮的女人围着一个漂亮的女人，由刚才那个披着黑袍子的人领着往楼上走。漂亮的女人向人群中望了一眼，盯到了刀客身上。刀客也望着她。她的唇好红，肤又白又滑，身体玲珑有致，即使隔着衣服也能看出来。人们看到这样的女人，总是不自觉得去想她的胴体是什么模样。刀客也不能避免。穿黑袍的人干嘛低着头，这么漂亮的女人，不看不是可惜了吗。刀客笑了，他又想喝酒了。

马倒在了路边，吐着白色的泡沫。黄沙边缘的余晖正在渐渐消失。夫人瞪着可怜的马儿，就像一个小女孩瞪着欺负她的小男孩。看起来最能跑的马却是最不能跑的，夫人还是犯了一个女人都会犯的问题。

马贼对他们这次行动很满意，虽然折损了许多东西，但他们还是抢到了货。但这和他们听到的消息不一样，里面只有一些珠宝，远没有消息中的大量的白银。但他们此行还是收获颇丰。平凉城已多年未遭马贼了。他们也不得不迅速离开，他们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但刚抢过的马贼是跑不快的，即使是很老练的马贼。

神林山上的马贼的首领叫老鬼，他的动作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本来这次的行动已计划的很周详了，可还是走的晚和走得慢了。所以，老鬼就追上来了。

如果在平凉城方圆一百里行走，你就得认得老鬼的铃铛声，如果你被他们遇上，那你就很有可能没命。老鬼的铃铛响起来时，蝎子马上就听到了。蝎子不是趴在地上的蝎子，而是骑在马背上的蝎子。他马上让他的兄弟们放了人质，扔了珠宝，能跑多快跑多快。可已经晚了。

马贼和马贼的火并一般人也许很难见到，平时耀武扬威的马贼也有被杀的屁滚尿流的时候。虽然也许难免，可对于蝎子他们来说，身份转变的太快了。老鬼骑了匹黑马，黑的就像夜色一样，他的刀是西边土人的弯刀，砍起人就像天上挂着的残月一样。

此刻是俘虏逃跑的绝好时机，不过他们是俘虏，只会等在那里，两队马贼中一队胜出，然后继续做他们的俘虏。

书生五人，在街上走了没多久就碰到公主的人了，侍女自然是喜极而泣。

这是书生第一次见到刀客，第一次见到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书生摸着他的剑，刀客抚着他的刀。

男人和男人交流最好的方法是酒，所以，书生和刀客坐到了一起，喝着酒，看着门外曙光中疮痍的平凉城，看着从废墟中起来的平民，要么离开，要么重建自己的家园。

“你使刀？”

“你使剑？”

“他们是谁？”

“鞑子。”

“什么是鞑子？“

“北边的胡虏，亡了我们的国。“

“谁的国？”

“汉人的国。”

“你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

“我要到西边去，找另一个国。”

“他们要去哪?”

“西边，把他们的公主嫁过去。”

“马贼是你们引过来的。”

“应该是。”

“那个穿白衣服的是你的女人。”

“是，那两个孩子是昨天救的。”

以后便没话了，两人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那些人。

欢欢从梦里醒了过来，他的爷爷还在熟睡，但口水已经浸湿枕头了。

她做了个噩梦，黑夜里面有火，有刀，有血。

她是被吓醒的，因为在最后她被一把刀刺穿了心脏。但她却没流一滴血，却流下了两行清泪。她梦到了麻武大侠，穿着白色的衣服，骑着白色的马。麻武大侠救了两个孩子，但却没来得及救她。他骑着马过来了，很快，他的头发飘起来了，很好看。可是路好远，怎么也赶不到。刀刺了过来，刀是一个穿着鲜红衣服的人。但他的脸是黑的，什么也看不到的。可他的呼吸是这么近，他的鼻息抚到了她额的软发。

她不想再睡了，屋子里一片漆黑，地上的受了伤的人打着震天的鼾声。外面一定是星夜吧，只是一个梦而已，为什么这么难过，心脏就像被紧紧扭拧的抹布，一滴滴水流下来，虽然挤不出了，但抹布还是湿的。

雰儿一直都没有睡着，她怀里的两个孩子则稳稳地睡了，睡的很香甜。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又热了起来，这热已使她痛苦好多天了。她的耳朵内部不断发着一种持续不断低鸣的声音。她的喉咙像塞了柴火。她的头发掉的越来越多了。她的眼睛也很热，这热似乎一直都没有褪去的一丝。难道我要变成一具干尸了吗。她不禁哑口失笑。窗户半开着，隐隐的可以看到深邃幽兰的天和几颗星光。远远的，但很美。

她多么想睡一会，她是如此的疲倦。可她的脑子里总是想起一个模糊的人影。她的乌黑琳琅的辫子，她那如一眼清泉的眼睛，她那红红的嘴唇。她多么想忘掉那个人影，可她的心总是在提醒她，那个人也睡在这栋楼上。她有点想家了，想那个在江南的家。他口中的那个国度，她一点都不向往。她本来以为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行了，可是他现在虽然还在身边，其实已远在天边了。也许是这个沙漠搞的鬼吧。

雰儿将两个孩子小心的放到了床上，缓缓的走到门边。她轻轻推开门，大堂内的火光倾倒她的身上。下面是欢乐的海洋，妓女们扭动着她们的腰肢，伴着诡异的胡乐。人们纵情的喝着酒，畅快的笑着。她将右脚迈了出去，接着身子出去了，她抽回左脚，轻轻掩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