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浮生 第二十六章 万刃国·七

来人正是吉托与向天明。

吉托上前伸出手指探了探方寻尘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搏，“还有气，不过也撑不久了，用不着我们动手。”

向天明却不搭话，只是静静的打量着方寻尘，眼神闪烁，似是动了恻隐之心，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饱腹丸，将其碾压成粉，和着水给方寻尘服下；他观眼前之人内里并无大碍，便又取出愈伤药物，将其身上几处尚在流血的地方处理了下，接着便用灵力温养此人，使其生机渐增。

吉托虽不解向天明此举，但昏迷之人也不曾知晓黑剑的存在，若是不杀也没有大碍。她可不信先前那人的说法，一身的杀气遮掩不住，怎么可能只是寻常商人；且此地荒无人烟、人迹罕至，不知有多少野兽隐匿其间，连她与向天明也是刻意释放出灵压才顺利深入，她不觉得逐利而行的商人会冒险潜入此地只为寻一个生死难料的‘疯子’。

话虽如此，她仍是主张杀了此人一了百了，若此人是疯子还好，可就目前看来此人神识安好，不似癫狂之人，若是醒来难免会多生事端。此刻向天明正替方寻尘疗伤，吉托不便出言询问，便走到洞口处盘腿坐下，凝神调息。

吉托甫一走远，向天明便睁开了双眼，若有所思。这是向天明第一次出手杀人，心中略有起伏，只是碍于一旁无动于衷的吉托，才给自己施了个静心咒，止住了微微颤抖的手。不要说他一个小小的聚灵境，如今凡界许多新晋的御灵境手上都未曾沾过人命。

为何自己想救此人一命？向天明扪心自问，就算此人身死也与他并无多大关系，一来既不是自己迫使他落入这般境地，二来此人本就命不久矣，虽然五脏完好，可气血亏损严重，不可能走的出这片荒地。而如今自己对此人一无所知，却贸然出手相救，虽说此人没有看到黑剑可终究与那群人有些关系。

我竟如此心软？罢了，等他醒来再问问来龙去脉，大不了……再杀了便是。向天明打定主意便又合上眼皮，专心给此人疗伤。

此时洞里静的只听见滴答的水声，以及洞外依稀传来的虫鸣鸟叫，密林中的生灵感受到此处散发的阵阵威压更是远远避开不敢靠近。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巨石上的人眼睫微动，渐渐睁开了双眼，此刻方寻尘眼神清明，眼中褪去了血丝，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却增添了几分血色。方寻尘睁开双眸，映入眼中的依旧是黢黑的洞壁，四肢仍是酸胀无力，却可以正常抬起，方寻尘不禁感叹天无绝人之路，刚刚撑起上身却发现一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方寻尘心中一紧，转头看去，只见一身着暗纹深衣、黑发黑瞳的男子正静静的看着他，似是在打量又似是在沉思。

向天明见方寻尘醒来，便开口说道：“我们偶然经过此地，有一群人向我们询问一人的去处，我们便在这里发现了命不久矣的你……你身上的伤已无大碍。”

方寻尘观眼前人衣着如新，丝毫不似独自深入此地的样子，加之此人气质非凡，淡然若水，自己身上的伤也确实好的七七八八，当即心下了然，颤颤巍巍起身跪下，以头抢地：“多谢仙人救命之恩！我名方寻尘，万疆瑞安人。家遭横祸，被贼人所迫流亡至此。为躲避刺客才藏入此地，幸得恩公出手相救，不然寻尘今日难逃一死！现下寻尘无以为报，请受寻尘一拜”！方寻尘以指作笔，在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随即就要叩起首来。

向天明见状扶起了方寻尘：“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血才止住，你这般行事，只怕是会让我做了无用功。”

“你说你是万疆人？怎么逃到万刃来了？还有那些追杀你的人是不是扮成万刃商人的模样？”洞口的吉托闻声走来，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山洞里更添几分冷漠。

方寻尘借着微光看了看眼前清秀冷厉的女子，又看了看平和、无所表示的向天明，接着朝吉托方向做了个揖：“回禀上仙，寻尘此番前来万刃是为了投靠舅父，却不想不知何处透露了行踪，引来贼人追杀。那些人也的确是扮作万刃商人的模样约莫有十几人。莫非上仙们已经遇到了他们？”

“不但遇到了，还替你处理了他们。”向天明看见方寻尘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窃喜，“多谢恩公！不知我如何招来了这些贼人，自我离开万疆起就对我穷追不舍，不出所料我方家满门无辜都是被他们所害！只恨我身无长处，唯余一丝侥幸，从万疆逃到此处，却大仇难报，反落得如此境地。”方寻尘悲从中来，以拳击地，目眦欲裂，泣不成声。

向天明与吉托立在一旁，对视了一眼，似在分析方寻尘所言有几分可信。过了一会儿，待方寻尘稍微收敛了情绪后，向天明开口道：“节哀。后有追兵的情况下还能从明初远渡至泛古，不可不谓福大命大。你如今有何打算？”

方寻尘略作沉吟：“先去原都投靠舅父，再从长计议。”

方寻尘自是不能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进原都寻人，向天明从储物戒中取出自己的衣裳让方寻尘换上。方寻尘穿着自是宽大了些，还算得体，将脸上洗净后露出本来面目，虽然骨瘦且脸色略微泛黄，但五官优越，生的一双桃花眼，面部柔和，可以窥见从前的俊逸倜傥。

最吸人眼球的是他一双淡蓝色眼眸，黑色长发微微收拢，倒是显得有几分乖顺。不过这也是站在向天明与吉托旁才衬得如此，这两人身长都近八尺，而方寻尘比之于吉托也矮不得多少。

鉴于方寻尘有伤在身，且其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四下无人又没有载具或是马匹，向天明不可能让吉托‘一介女流’担此‘重任’，只好亲身上阵要将方寻尘背回去，起初方寻尘还百般推辞，可拗不过向天明，便只好手脚僵硬的趴在向天明背上，起起伏伏之间竟又昏睡了过去。

方寻尘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正身处客栈之内。向天明对方寻尘解释道，此刻他们还在城外，因为方寻尘身份文书丢失，无法证明其身份，而原都内布有阵法，即使是御灵境修士也难以擅闯。因此他们只能先在城外的客栈内休息，等明天一早再做打算。

见方寻尘气色好了不少，向天明便又询问了些方寻尘舅父家的情况，方便寻人。

据方寻尘所说，其舅父原本也是万疆人，只是早年间曾拜入暂居万疆的武珩门下学习，武珩也就是当今万刃王一母同胞的弟弟，在其兄武亘因先王自刎后登基的第十八年便回到了万刃国，方寻尘的舅父张光煜深受武珩的赏识，但碍于其万疆人的身份，武珩只得在万刃朝堂上站稳脚跟后才请张光煜移居万刃国。正好张光煜在万疆内郁郁不得志，一气之下便应着武珩的盛邀举家迁移，从此便定居在了万刃国，如今在万刃国也算得上居高位、身份显赫。只不过这张光煜膝下无儿也无女，倒是十分喜爱方寻尘这个外甥，对其可谓是有求必应，所以此番方寻尘在万疆走投无路，便想着去寻他的舅父。

方寻尘与张光煜时常以书信往来，唯独此番方家事变后却再无音信，方寻尘不由得怀疑是张光煜的书信遭人拦截，或是有人假冒其笔迹用以欺瞒张光煜。

事实上几月前张光煜久未收到方寻尘回信时，便有所疑虑，只是派人前去万疆打探，即使搭乘最上乘的飞舟这来往一趟也需数月之久，张光煜向来谨慎，一面派人快马加鞭连夜搭乘飞舟去往万疆，一面求见其恩师武珩。张光煜知道武珩在元泱境有门路，可以顷刻之间便与启眀境的修士联系。

武珩看着满脸焦急的张光煜略微沉吟了一二，他向来知晓他的学生对其外甥的关切，只是深夜被人叨扰，心中难免不悦，不过最终武珩还是答应了张光煜。

一月之后张光煜便收到了方家被灭门的噩耗。无人生还，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使张光煜呆立在原地久久未能接受。武珩得知此事也大为震惊，可接着传来的消息更令他大为光火，此事不知何人所为，离方家灭门已过去三月，可当地官府仍一无所获，大有将此案列为悬案的意图。

武珩看着自己的学生一副呆呆傻傻失了魂魄的样子，心下一叹，便动用关系势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