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浮生 万刃国·一

向天明刚起身把被汗浸湿的道袍换下，就听见屏风后传来向元璟毫无波澜的声音。

“此地是万刃国济州，我就送你至此。”向元璟似乎并不关心向天明如此骇然的原因，自顾自的说道：“身份铭牌记得时刻带在身上，凭此可联系元泱境的人。”

“莫要行作奸犯科之事。牧辰锵给你的银子够你挥霍了。”

向天明心头一紧，他怎么连外祖给我银两之事都知晓？

向元璟似是隔着屏风看了诧异的向天明一眼，却并没有同向天明多做解释。只是起身推开房门，大步流星向外走去，不一会便在人流中失去了身影。

这向元璟太过奇怪了。不过他能够知道这等细末之事，想必是与外祖交情不浅。

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换下的冷汗浸湿的衣衫，向天明陷入了沉思。

到底是谁的记忆？在两位仙人的面前能够隐匿的完美无瑕。

没错，那一男一女绝对是传闻中的尘仙界真正的仙人。

这两人所带来的压迫，绝不是任何一个登天境所能比拟的。

一手剑诀使得出神入化。

怎么说也是归鸿教导过的，自然比一般的凡界修士见识广阔点。尽管归鸿刻意收敛了威压，但不时流露出的气息与二人极其相似。

只消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如坠冰窟。淡漠却含有一丝怜悯，就像休憩的行人看着地上忙碌的蝼蚁般，居高临下。

仙人手段通天，覆灭区区凡人军队自然不在话下。

可终究是死了那么多人，这样的事，不可能瞒得下去。

万刃国……难不成是万刃国之乱？

向天明不愿再回忆起梦境中所见的一切，便打算直接寻个本地人打听打听。

此地乃万刃国济州，因着毗邻云台山脉，曾是两大陆贸易往来的枢纽，如今虽云台不通但是凭着临海这一优势，往来行商仍络绎不绝，热闹不减当年，隐隐有更甚之势。

向天明所呆的客栈自然也是济州顶好的客栈。

向天明一声招呼，门外的小二便应声而入。一番询问下来这才得知此地乃济州州府——刺泉，离那云台山脉有一定的距离，故大火并未对刺泉有何影响，反倒是来往商人更多了。而万刃国之乱是发生在庆天纪十三年的万刃国北部西林州，如今称之为万人坑的一处地方。

“相传那血湖就是由惨死的几百万万刃国将士的血所汇聚而成，”小二紧张的看了眼向天明的神色，见其无愠怒之意才继续往下说“但有人猜测那些将士并不全是万刃国的。降下天罚的两位上仙一位叫李屹、另一位叫何臻。”小二并不明白向天明为何会对这些感兴趣，但还是接着往下说，“罪先皇才登基不过五年就死了，这隅阳陈家也因陈望昶株连九族，已经绝嗣了。隅阳陈家执掌万刃兵马历经三朝，出了这档子事，还好有仙人坐镇万刃国，才无人敢乱来。且那仙人力保长公主武澄怡成为皇储。”

“仙人现在可还在万刃国？”

“应当是不在了。约摸十六年前，据说陛下亲自相送仙人离开。皇都里好多人都瞧见了。”

待拿着黄金千恩万谢的小二走后，向天明当即开始整理思绪。

当初连决定来这万刃国都有点糊里糊涂的，因为归鸿的一句：“浮生六道决会指引你去该去的地方。”他就冥冥之中对万刃国有所感应，当向元璟问起时才脱口而出去万刃国。

如今向天明却有些懊悔，这万刃国这么近，早知道去寒武或者明初，有登天境高手带着御剑飞行，这不远比自己赶路来的快？

现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此番出行历练一是为寻求突破契机，二是为找出仙人于凡界培养修士的真正目的。以便日后有所应对。

向天明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哪怕是仙人也不能随意掌控他的生死。

即使是死，也要让对方得不偿失。

为今之计，只能先在这万刃国转转，看看到底是何缘故这浮生六道决指引我前来此处。

一想到那个梦，向天明就心神不宁。

说起来向天明虽比平常修士多了一点见识，但终究只是官宦人家子弟、初出山门的聚灵境修士。

哪里见过这等生死杀伐的大场面，更不必说这是何等血腥的屠杀。人命如草贱，杀人如屠狗，活生生的人就眨眼功夫就被削骨去颅，顷刻间不成人形，只剩一摊蠕动的肉泥。

这是何等的骇人。饶是向天明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喉咙一炙，险些吐了出来。

那凌厉的剑光一扫，多少人身首异处、多少人家破人亡。

这就是仙人，至高无上、不可违逆的存在。

动一动手指就叫人求死不能、再无来世。

向天明自然知晓这梦肯定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作为某人刻意让他经历的记忆，必然有其目的。

现下有三件事亟需弄清。

一是这场梦是何人所为？二是此人有何目的？为何偏偏是我？

既是让我看了这万刃国之乱，想必是不希望我就此离开万刃国，而梦中出现过的地方，不外乎是万人坑和皇都；而出现过的人，除了仙人，比较重要的，就是那陈望昶、曾经的万刃王和当时的太子——如今的万刃王武亘。

皇都里想探查事情还需计划周全，那万人坑倒是可以去瞧瞧；而那陈望昶按理说株连九族，应当不会有什么线索遗留，可向天明总觉得陈望昶并非如此鲁莽之人，陈家执掌万刃兵马历经三朝，这陈望昶总不至于是个草包，不可能没有料想到兵败的局面，虽是仙人亲自督斩，但是有太多的地方可以操纵。就是不知这武亘是何态度，若是陈望昶有所保留，他不可能没有所察觉。

而那李屹和何臻如今的向天明还奈何不得他们，且他们现下似乎并不在凡界。

看来此事急不得。

向天明抿了一口茶，嗯，凉了。

向天明越发对这幕后之人感到好奇。

不知其人，不解其意。

向天明修炼至今所识之人中能有如此本事的，首推归鸿。

若那人是归鸿，多半是想他亲自前往那万人坑。

归鸿从不做毫无意义的事情，他多半是在那里留了什么东西，要向天明去取。或是留了什么消息也未可知。

可归鸿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呢？同他直说不行？

既已暗示他前往万刃国，又何不一道说个清楚？

可若那个梦不是归鸿所为……难道是向元璟？

似乎还遗漏了什么，向天明隐约察觉不对，可细细回忆却又无任何发现。

罢了，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