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浮生 第十六章 再赴尘世·四

与罗、楚二人闲扯了几句，向天明便欲前往阚明峰。

向天明走后许久，罗柝收起了笑容，俊朗的面容上却带了几份沉重，看着向天明离去的方向，似有意似无意，碰了碰正欲起身的楚凌云，低声道：“你说我们还能再见吗？”

“凡人一生不过短短数十载，困于生计，苦于不得志，锢于一方天地。”

“聚散离别不由人，贪嗔狂癫多误事。”楚凌云答非所问。

“你我若是不修道，如今的年纪，不是功名在身，就是行商坐贾。或许早已娶妻生子，或是英年早逝也未可知。”

“凭着祖上余荫，你我还能潇洒度日。”

“可朝堂之事，谁又说得准呢？”

“株连九族可不是说着玩的，如今天照的那位陛下年事已高，头脑昏聩，近几年哪几家倒了霉你我可都是知道的。若非你我乃修道之人，不受管束，就凭你我两家同那废太子的事情，说不准明天你我就在被流放的名册里。”

“求仙问道十五载，早已将我追名逐利的心磨铣干净。不求名留青史，只愿恣意畅快多活几十载罢了。”

“若是仙界之人真有所图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

循天境内多险峰，而仙人多半邻天而居，不喜旁人打扰，多会设下禁制，唯有手持符令方可通行无阻。

阚明峰上的向元璟上仙却是个例外。

阚明峰不似寻常山峰那般直插天际，山势起伏和缓；山下有大片的药田与灵植，山上则豢养着许多珍禽异兽。

向元璟上仙最喜新奇玩意儿，在这循天境里最是待不住，便向天照帝要了几百名凡人定居于阚明峰，照料他的药田灵植与异兽。

向元璟喜欢热闹，又没什么规矩，使得阚明峰不似别的山峰那般沉寂冷清，来来往往、上上下下忙碌的人儿给阚明峰平添了几分生气。

阚明峰没有苛捐杂税，也没有兵役，更不必靠着老天赏饭吃。

只是阚明峰再好终究只是循天境一隅。

在满是修士的循天境，一个凡人的生死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在阚明峰还好说，向元璟是从来没有为难过他们，还时常带些从循天境外带些东西给他们开开眼界。可出了阚明峰可就谁也说不清了。

向元璟不喜别的修士随意进入阚明峰，对待凡人也是一视同仁与修士无二。

但到底不会为了这些要多少有多少的凡人而大费周章。

此番被派去恭迎向天明的凡人，出了阚明峰是被外头修士喜怒无常的传言给吓到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虽然知道向元璟身份尊贵，寻常修士不会轻易对阚明峰境内的凡人出手，可凡事总有例外。记得有回向元璟外出，有一名修士前去阚明峰讨要灵药，阚明峰的人知晓向元璟最忌讳修士进入阚明峰，更不必说此刻向元璟不在循天境内。

向元璟向来来去无影，此番也没有交代什么，故当日值守山门的几人并未放行。

至于其中还发生了什么已是无人知晓，只知道向元璟回山之时看见山门前以及灵田里无法祛除的血迹以及地上蓄意留下的坑洞，当即怒不可遏，向余下的人问清缘由后，当即就去砸了戡乱峰的山门。

左右不过是死了几个凡人和毁坏了阚明峰的阵法，闵济虎扯下脸皮同向元璟赔了个不是，再补上那些死去的凡人的空缺，这件事在上仙们眼中也就翻了篇。

那凡人胡思乱想了半天，带着这向天明安然无恙的回到了阚明峰，这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地，逃也似的溜了。

阚明峰设有空禁，得一步步走上去。

许是在外头飞倦了，回这想感受一下脚踏实地，又不许别人飞。

向天明摇摇头，慢慢向着向元璟的洞府走去。

阚明峰内阡陌交通，往来凡人耕种劳作井然有序，俨然一幅农家田园景象。

向天明从前与祖父一同赶路时，不总是能投宿客栈，夜宿农家也是常有之事。

恍然间回到了从前。

待向天明寻到向元璟时，后者正在翻阅一本典籍，样式古朴，向天明没看清是何名字便被向元璟收了回去。

真正算起来，这向天明没与向元璟见过几次，唯一一次凑到跟前的，还是向天明没瞧上两眼就晕了过去。只隐约觉得这位上仙气度不凡，不同于别的上仙那股不食人间烟火，向元璟就差把‘肆意妄为’这四字写在脸上了。

向元璟生得一副好皮囊，称得上是出尘之表、器宇轩昂，可言行举止之间随心所欲，见向天明恭立在案前，只随手朝着就近的蒲团一指，朗声说道：“坐。”

随后从座上站起，向天明才瞧见对方一双赤足，又低头看看了脚上一双黑靴。

虽是只穿了这一次，但刚走过阚明峰的山路，便回头看看来时是否有痕迹留下。

向元璟头也不回：“无妨，你且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取些东西。”

向天明不知向元璟去取何物，却也恭敬地应承了一句。

不多时，一身玄色劲装的向元璟便回到了案前。

这次倒是穿了鞋。向天明在心头默念。

向元璟边收拾着案上的书籍，边对着向天明说道：“你也是个聪明人，其余的事情我不便多说。但此番老祖有交代，若是你能在二十年内入登天境，便可入仙籍。”

二十年？现如今向天明撑死了也才聚灵上境，二十年内修至登天？

若不是他对归鸿的信任，几乎就以为浮生六道决的存在被知晓。

凡间灵气复苏也不过五十六载，四大陆入登天境者不过双手之数，哪个不是天资卓绝、傲视群雄的存在。

凭什么向元璟觉得他有希望在二十年内入登天？他不过区区一个地灵根。

向元璟可不管他作何感想，接着自顾自说道：“这循天境内虽有聚灵阵法，灵气也比外界多些，可若你想藉此便在二十载入登天，可以说是痴心妄想。”

将案上书籍放回原处后，向元璟拍了拍手，看了一眼神情凝重的向天明，才继续开口：“不过我观你身上似有大气运，且与我仙界向家同宗，资质……也算说得过去。我便破例放你出山去寻找机缘，说不得还有一线机会。”

“你是即刻出发，还是同他们一道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