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瀛不可覆 第二章

九月九日，深秋重阳。

深秋异样的大雪覆盖了皇城。

雪夜中的皇宫大殿难得带着几分静谧。

几个时辰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从后宫传来，将整个皇宫从黑夜中猛然惊醒。

凤栖宫内，宫女太监慌乱忙作一团，金丝纱帐中，皇后抱着没有气息的女婴失声痛哭，她怀中那女婴白皙粉嫩，稚嫩的脸庞带着血迹也不难看出遗得了其母的精巧。

瀛渊隐去身形站在寝殿正中，待确认皇后怀中女婴已全然没有气息，他摊开掌心召出那株曼陀罗华，默念一串祷语后，那白色的花化作灵光从他掌中流散，寻向皇后怀中那小小身躯…

待曼陀罗华在那女婴肉身上隐去。

“哇啊…”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如安魂咒语，让众人惊魂不定的心绪渐渐平定下来。

……

七年后，冬日，御花园。

已是腊月，千鲤湖结了厚厚的冰。

隆冬深宫无趣，皇后便吩咐太监将湖面围起，供年幼的皇子及教养在皇宫中的藩王世子于冰面上冰嬉玩乐。

湖边高坐之上，皇后携璧还公主与各嫔妃公主看向冰面上的英姿飒爽。

一番比试下来，定北王世子李璞拔得了头筹。他月前刚满十三，面容已能看出俊逸不凡，加之北境男子惯有的挺拔身姿，立于皇子世子中更显鹤立鸡群。

皇后对李璞不住赞许。此时，太监已带着李璞上前来。

“参见皇后娘娘”李璞单膝跪地行礼道。

“璞儿不必多礼，快上前来让本宫看看你”

李璞上前，皇后细嫩的手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头，眉目尽是慈爱。

“璞儿何时进宫的？怎都没人来通传本宫？”

“回娘娘，臣昨日才进宫，还未来得及向您问安”李璞颔首应道。

李璞的父亲李旗三月前平定战乱有功，得封定北王。

李族得了世袭爵位，又手握重兵，一时朝中非议不断。李旗为定君心，也表忠心，便将嫡长子李璞送进宫于太后教养。

“上次见时，璞儿还是牙牙学语的三岁孩童，一转眼已是翩翩少年了”皇后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一旁璧还公主道“壁儿，世子哥哥好看吗？”

璧还公主刚年满七岁，自出生便终日待在后宫，身边不是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便是骄矜尊贵的皇子妃嫔，今日见了李璞，如西北雏鹰英姿飒爽，着实眼前一亮。

“好看”璧还言毕，粉雕玉琢的脸蛋染上粉红。

“那让李璞哥哥给你做驸马可好？”

……

十日后皇宫新年宴会上，皇帝下旨定了璧还公主与定北王世子李璞的婚约。

当天夜里，定北王世子醉酒不慎掉进千鲤湖冰窟，救醒时已冻坏了双腿。

李璞与壁还婚约就此不了了之。

……

又过了五年，到了启正十五年。

皇帝独宠贵妃张氏，后宫嫔妃争斗不断，皇后施行厌胜之术，被废幽禁于栖雉殿。

……

“父皇，母后是被陷害的，您与她夫妻多年，最了解其菩萨心肠，是万万做不出残害后宫之事”璧还跪于勤政殿外向皇帝求情道，多日水米未进，哭喊言语之际，她纤小的身躯已不住颤抖。

自皇后被禁，她已在勤政殿外跪了三日，可皇帝始终没有召见之意。

当天夜里，囚禁废后的栖雉殿燃起了连天大火。

璧还赶到之时，发现殿外只有寥寥数人寻水扑救。

她撕心痛呼跑到各宫喊人，却甚少有人问津。

大火来势汹汹，等壁还喊来人时为时已晚。

此时殿中顶梁已被烈火蚀断，一声巨响后，大殿应声坍塌。

见殿中人已无可能生还，璧还肝肠寸断，失了神志般想要冲进大火之中救皇后，却被宫人拦住不能向前。

“放开我…”璧还竭力沙哑道。

她在勤政殿外跪了数日又经此巨变，还带着稚气的绝美脸庞已苍白如霜。她已再没有一丝的力气呼喊挣扎，只泪流满面看着栖雉殿在火光中渐渐变成灰烬。

这时，一个太监传来了皇帝口谕。

照皇帝的旨意，今晚栖雉殿发生的一切将息事宁人，即刻起封为禁地，不准任何人谈起。

璧还听闻，只死死看着满天火光，扶地的小手已将指甲抵断鲜血直流。

伴着一声痛呼响彻皇宫，璧还的衣袂长发被一阵劲风扬起。伴随着血泪滑落，她的瞳色变成了银白色。

一瞬间，从她脚下漫出银霜冰封，一直到映天火光的栖雉殿全都被寒冰覆盖。

第二日，勤政殿。

皇帝高坐于大殿之上，殿下群臣进谏。

“皇上，璧还公主于深秋雪夜降生，其母所居宫殿无故起火，更应其妖异之兆，臣谏言将其赐死，已保江山太平…”

“…臣附议，当日陛下刚下旨赐婚璧还公主与定北王世子，世子便于当晚落入冰窟致残，实属不祥……”

“二位大人所言有理，臣附议…”

见群臣慷慨激昂，皇帝也便决意顺着众人意愿下旨。

“众卿所言甚是，那朕就下旨，将璧还…”

皇帝还未言毕，便闻一阵仙乐传响悬于勤政殿之上。随即一位身着羽衣，仙骨出尘的男仙在众多仙童的簇拥下，伴着各色花瓣现身于大殿上空。

有朝臣认出这位男仙是南斗六星君的天府宫司命星君。

于是殿内众人纷纷拿出实打实的诚心叩头跪拜。更有甚者在勤政殿铺有绸缎地毯的地面上，也磕头磕得满脸是血。

司命星君主天子寿命，也主臣子爵禄之位。凡人贪欲无穷，这些臣子想要加官进爵全要仰仗司命星君保佑。他们可能对父母不孝，天子不忠，但万万不会对司命星君不诚。

“星君仙驾可有要事吩咐？”皇帝俯首恭敬道。

“我有一故人下凡渡劫，正巧投胎入你皇族，见她有难，我自来相助…”

众人听闻，便知司命星君所言之人是璧还，方才还慷慨激昂群臣谏言的大殿，这时变得鸦雀无声。

最后，皇帝下旨，将璧还公主送往蓬莱幽台，永生不返。

六重天，天机宫。

司命星君面带得意，靠着朵彩云对瀛渊挑眉道“本座今日显灵这神威如何？你可不知，为了给你帮忙，本座特意做了功课下凡调研凡人幻想中仙人是何样子。就在这排面，可是将座下仙童都带了去，奏乐的奏乐，散花的散花，该有的一样都不差…”

“甚好，多谢”瀛渊一袭湛锦袍端坐于桌案前，垂眸轻啄杯中琼浆道。

“你也是，好不容易把人找了回来，何必找璧还公主那么苦的命格，看她受罪，你难道不心疼…？”

“当日仓促，无暇顾及”

“我方才帮你看了看命簿。璧还公主本应十一岁时与皇后一起烧死，现如今覆忧应替她渡的命数已尽，你可以去找她了。”

“多谢”

“能不能多说两个字…？！”

“万分感谢”

“罢了罢了…”司命星君扶额道“还有一事叮嘱你…覆忧的真身会慢慢脱离璧还的肉体凡胎长成往日模样，到时你可莫要再犯浑。赶紧借着伴她长成这几年好好弥补，好让她恢复记忆后不要太恨你…”

“她何时恢复记忆？”瀛渊幽潭般深邃的眸光泛起涟漪，沉声道。

“她饮了孟婆汤却未投胎，若要顺着鬼界规矩来，等她借着新曼陀沙华的真身活到前生自绝的年岁，孟婆汤便会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