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王却紧紧地盯着叶海棠又一字一字顿道:“此刻你若出手,必败!”。
说完一仰头,干了杯中的酒,牡丹花的香气刚好被酒力挥发到恰好,香气四溢。
他慢慢地放下酒杯,目光还是那么的逼人,手还是那么的稳。
叶海棠的目光却已变得迟钝,她发觉自己的手竟已在发抖。
她迟疑着,良久,终于抢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她的飞刀终究没有出手,她的自信心已然被摧毁。
一杯杜康酒下肚,她似仍没有完全恢复镇定,牡丹泡的杜康不比女儿红,虽透着清香却太烈,她的额头已微微沁出了晶莹的汗珠。
“但我不杀你”,平阳王淡淡道:“你把这封信交给南宫青云。”
桌上果然有一封信,古雅的信封,淡淡透着牡丹花的香气。
雨已停,一阵衣袂翻飞声又响起,一抹红霞般的身影在荷花池上三点一翻,叶海棠已消失在夜空里。
扎辫子的小姑娘道:“王爷豪气盖天,不战而屈人之兵,实在令人佩服”。
平阳王却缓缓道:“名动天下的四海镖局第一镖师,几时又佩服过别人?”。
小姑娘又道:“王爷胸襟广阔,以德报怨,陈婠儿自愧不如。”
平阳王道:“你是觉得本王不该放了她是么?”。
陈婠儿微笑着道:“若是有人要杀我,我可不能就这样放她走……”
平阳王:“若是你,你会如何?”。
陈婠儿:“至少也得问问她,从哪里来,受何人指使……”。
平阳王缓缓道:“不必了!”。
陈婠儿:“现在自然已不必”。
平阳王:“哦?”。
陈婠儿:“王爷自然已看出了她的来历!”。
平阳王:“你看不出?”。
陈婠儿:“依王爷刚才所说,她当然便是南宫世家的人,只是……”。
平阳王:“只是,南宫世家一向与我无冤无仇,是么?”。
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没有解答他自己说的问题却又道:“入夜生凉,你不妨也来饮杯酒罢……”。
他叫人喝酒,桌上却没有第三个酒杯。
陈婠儿道:“这是给王妃准备的酒,婠儿岂可代饮?”。
平阳王却轻轻叹了一声道:“无论多好的酒,都是给人喝的……”。
只可惜他忘了一个道理,不是所有的酒都适合每个人喝的,他给上官雨虹准备好了美酒,上官雨虹却并没有上楼。
平阳王黯然道:“叶海棠能喝,你为何不能?”,他独自望着眼前的酒杯,声音忽然越低,像是呢喃,却不知他口中的“你”指的是陈婠儿还是上官雨虹。
“强敌已退,是该喝杯酒的时候了”,陈婠儿笑道:“只不过,婠儿向来从不饮酒。”
“谁说强敌已退?”平阳王望着满天的乌云,深深吸了口气道:“暴风雨只怕就要来临了……”。
说着说着,他的双眼忽然变得迷茫,仿佛在自呓。
满天的乌云酝酿了很久,却没有生出一滴雨儿来,天际已露出鱼白肚。
上官雨虹站在屋檐下,并未成眠。
现在已是寅时过三刻,平时这个时候公鸡该打鸣了,但此刻山谷里却是出奇的静,只因这里没有鸡。
上官雨虹并非不愿意养鸡,曾几何时,她也养过鸡,一大群鸡。
太原上官世家本就是关中最大的豪门世家之一,拥有最大的养鸡场。
只不过,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自从嫁到平阳王府以来,上官雨虹便已散尽家佣,上官世家也已逐渐没落,她携着巨额家产嫁入王府,只为了一份承诺,平阳王的承诺。
为了这份承诺,她答应他从此不再养鸡,只因为平阳王不愿意听到公鸡打鸣。
甚至为了避免听到公鸡打鸣,她特意搬到这处山谷里,与世隔绝。
这里有山有水,有花有树,有风车、水轮,有荷花池,这里充满了静态的美,但却似乎少了点生气。
如今,这份承诺已变得跟天边的阴云一样,逐渐变淡,变得遥远,甚至随时都可能烟消云散。
平阳王独自站在阁楼上,他衣着光鲜,昂首挺胸,就像一只雄鸡,在等待天明。
只可惜他不是雄鸡,也不会打鸣。
他最憎恶的就是公鸡打鸣,每当听到公鸡打鸣的时候,他都恨不得把所有的公鸡都杀死,让它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痛恨公鸡打鸣就像痛恨自己一样,因为他自己就像是一只不会打鸣的公鸡。
他拥有天下最美的女人,拥有别人所没有的莫大的权力,但上天却没有给他一个作为男人的能力,一个男人对自己女人应有的能力,公鸡不啼,的确是一个男人生命中莫大的悲哀。
他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踱下楼,走到上官雨虹身边,却昂然着道:“你应当知道,嫁鸡随鸡的道理……”。
上官雨虹本背对着灯光,一直在屋檐下的暗处里静静地站着,夜风里,碧色的翠烟衫若隐若现,就像一只寂寞的凤凰,在风里踌躇。
她沉默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嫁的不是鸡!”。
平阳王忽然握紧拳头,眼里却在泛着光,不知道是悲哀还是愤怒,或许是悲哀更多一些,或许两者都有。
他悲哀,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都还不如一只鸡来得快活自在,但他更愤怒上天的作弄,命运的不公,有时他甚至宁愿自己是一只鸡,一只大公鸡。
他压了压声音道:“我来,不是找你吵架来的。”
“我知道你为了什么而来”,上官雨虹淡淡道:“只要你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我定会去把它拿回来给你。”
平阳王:“你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
上官雨虹凝望远空,远方的天际缥缈而深远。
她心中所有的期盼也正如这缥缈的天际一样,深、远,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仿佛动了动嘴唇,却又沉默。
平阳王又道:“莫忘记,你既然已经嫁给了我,就不该把它藏起来。”
上官雨虹忍不住道:“可是你答应我的事情,确是已经都忘了是么?”
平阳王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从未敢忘记,没有刘公,就没有今日的平阳王。”
上官雨虹忽然加重语气道:“刘公地下有知,希望你记住今日你自己所说的话!”。
平阳王慢慢垂首深望着地面,地下有知?刘公你若当真地下有知,就应该明白我的苦处!
他垂着头,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已没有平日里的那股慑人的气势。
上官雨虹又道:“没有刘公,就没有太原上官世家”。
平阳王双眼黯然,低呓道:“我知道!”。
上官雨虹又道:“上官世家富可敌国,若要为刘公复国,义不容辞!”
平阳王双眉微皱,闷声道:“我知道!”。
上官雨虹:“你自己也说,没有刘公就没有你今日的平阳王,今日你要兵有兵,要人有人……”
平阳王咬了咬牙,抢声道:“我知道!”。
上官雨虹冷冷道:“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有做……”。
平阳王忍着气,听起来更像是哭腔:“所以你就把家里的资产都藏了起来?”。
上官雨虹盯着平阳王,良久,才冷冷道:“上官世家所拥有的一切,本就是刘公所给予的!”。
说完这句话,她不等平阳王回答,转身离去,她知道平阳王无法回答,事实上这句话根本就不需要回答,更像是在提醒。
平阳王慢慢抬起头,眼望长空,长空已渐白,苍白而深远,就像是深渊。
他憋了半天,终于喃喃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又何必不停地来提醒我?”。
天色终于大亮,满地的牡丹正在苏醒,散发出令人陶醉的香气。
陈婠儿坐在牡丹亭中,一手握着刀,一手倒着水,清冽的山泉水,有着一股春意盎然的甘香。
上官雨虹坐在陈婠儿对面,在煮茶,用这种清洌的山泉水煮上等的大红袍茶。
陈婠儿喝水,上官雨虹喝茶。
水是万物的源泉,尤其这种清冽的山泉水,更是陈婠儿的最爱。
她既不爱喝酒,也不爱喝茶,她总觉得醉酒容易让人迷失本性,而茶却又没有了水原来那股大自然的本质,她喜欢天然质朴的东西。
上官雨虹喜欢喝茶,茶比水显然多了一股香气,而泉水却太淡了,经过细煮之后的茶,就像这满地的牡丹,历经风雨后能散发出更动人心弦的芬芳。
而酒却过于浓烈,任何东西,只要过了,都不能算最好,茶就刚刚好。
陈婠儿慢慢地倒着干净透明的山泉水,她的眼睛却比这山泉水更加晶莹剔透,透着天真无邪的笑意,问道:“王妃这是要出门?”。
上官雨虹却在试着茶温,煮茶讲究火候,火候不足,品不出茶的精髓,火候过了,又失去茶本应有的韵味。
她一边沏着茶一边叹息着道:“是时候该出去走走了……”。
茶已沏好,茶温正好到了该有的火候,是时候了,她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陈婠儿偷偷地瞟着上官雨虹的眼睛,从上官雨虹的眼神里,她看到了她的不安。
她又轻轻问道:“这三年来,难道你从未出过远门?”。
上官雨虹却抬眼转望向满地的牡丹花,怆然道:“若没有什么事情,何必要出门?”。
就像这满地的牡丹花一样,她已把自己的根深深植在这座园里,好似从未想过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陈婠儿忽然觉得很悲哀,是为上官雨虹而悲哀,她沉默半晌,才又道:“如此说来,想必这次的事情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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