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星·劫起 第十一章·重逢

人间

十六年后

我已然出落得跟从前一样，不，甚至可以说比从前更加美丽、动人，这一切全部来自于这些年，父母给的恩泽。

他们待我如珍如宝，教我读书识字，教我人生道理。

我竟不知有父母亲是如此幸福。

从前我百般都无从求购的话本故事，如今唾手可得。

父亲甚至为我重建藏书阁，我每日在此地一待便是一整天，母亲体谅我的热爱，日日命小厮将饭菜送至此处，一来免我奔波劳碌之苦，二来也应三餐之时。我在藏书阁如饥似渴的翻阅人间话本，诗词文章。

人生短短数十载，我如饥似渴的拜读，我怕，怕这些年不够我阅读的时光，我怕，怕我魂归地府之时这满楼的文章我尚未读完。

从前都只闻人间好，却不知如此好。

我家中还有一位疼爱我的哥哥。

他虽是在朝为官，但却广交天下好友，他的那些朋友每每来家中作客定要给我带上一两本好书，只因他们都知道哥哥有个爱书的妹妹。

每每遇到哥哥的朋友前来赠书，我定要央求父亲让我出阁拜谢，但次次都被父亲驳回。

只因人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女子未出阁都不可私下与陌生男子见面。

那日父亲大哥皆不在，前厅通报又来了一位大哥的好友，管家推说家中无人，便想以此打发了走。

可来人却不肯，他偏说大哥跟他约定，今日来家中借阅，定要等着大哥回来不可。

我闻听也是酷爱阅读之人，心中来了兴趣，想来爱书之人也没什么坏心，便偷摸着出了后宅来到前厅看看是何人。

堂上

只见他背对着我，身着素色绸缎，腰系丝绦，周身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香气。

他好似正在欣赏堂上的画作，若有所思。

他在看那幅。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那是苏轼的诗句，是十岁那年哥哥作画，我提上的。

他看的有些痴了，久久站立。

这是我十六年来第一次见生客，还是男客，心中不免有些惶恐，正在筹谋待会儿攀谈第一句该如何开场。

此时，他望着书画，我望着他。

直至这一切被哥哥的一声叫唤打碎。

“灵儿，不可无礼，快快离去。”哥哥温柔的语气里有些许责怪，我听得出。

我朝哥哥扮了个鬼脸，便听话的离开了。

在人间的这些年，我事事都依哥哥，只因他疼我爱我，从未委屈过我，可今日他却略有责怪，想来是我鲁莽了。

我带着心有不甘走了，我知道我的不甘里面更多的是好奇这样背影之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面孔。

出了前厅，我径直地去往了藏书阁。

只因我除了那也无处可去。

我望着书柜里满满登登的书册无从下手，心里还惦记着前厅。

他好香，那是什么花香竟会如此好闻，我心中一直没有头绪。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推门而入。

“哥哥，你朋友走了吗？”

我猜想肯定是哥哥，这个家出了我跟哥哥无人会来这，父亲忙于公务，母亲忙于周旋各家女眷，这个家只有我跟哥哥会有闲心来此。

我信心满满，笑意盈盈。

可这次我猜错了，来人不是哥哥，而是堂上那个欣赏画作之人。

此刻我二人四目相对，我不禁笑了，我果然没猜错他长得十分好看。

他见我笑了，也跟着笑了。

随后又有人进来了，这次真的是哥哥。

哥哥见我在此，气得脸都青，赶紧上前要将我推走，我不肯，哥哥急得没了主意，只得小声在我耳畔央求，我看哥哥脸都憋红了，又好玩又好笑。

“这就是你那个妹妹？”那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你是哥哥哪位朋友，我见你好生面熟，似乎在哪里看见过”不等哥哥回答，我先一步发问。

哥哥见我如此不识好歹，赶紧推搡着我出去。

“不可无礼，此乃晋王殿下”哥哥一边推搡一边轻声给我解释。

“怎的，家中妹妹如此妙人怕旁人艳羡夺了去不成”

我知道他是在打趣哥哥，也在打趣我。

“你长得也不差呀”在临门一脚处，我笑着回了一句。

又一次被哥哥支开了，这次我倒没什么遗憾，因为我见到那人的面庞了，如此也就不再好奇，可他的面容我见着十分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对了，我刚才翻阅的西厢记忘了拿了，哥哥对不起了，妹妹还要再打扰你一遍。

我折返回来，但这次我蹑手蹑脚，在门口观望了许久，确定哥哥跟那人不在门口的书柜徘徊我方才偷摸着进门。

他二人在西边角落选书，那些都是些治国之书，我平日很少翻阅，实在是无聊至极，我一点也不想再惹哥哥生气，便加快了脚步，打算速战速决。

这些书架我都是熟悉的，自然轻车熟路，找一本书并不费事，我来到西厢记所在的那个书架心跳有些加速，多半是想到自己快要成功了，心中欣喜。

好香啊，我一抬头，是他。

“晋王，那排是臣妹酷爱的一些话本，这边才是您所需要的”哥哥站在远处呼唤他。

“你且帮我找到那本黄帝内经，我先到这来瞧上一瞧。”

“也好”

哥哥没听出他的弦外音，很认真的在那边找了起来。

他往我这边来了，越来越近，我看他看得越来越真切。

“是你，真的是你吗？”我语气中全是欣喜。

“怎么你认得我”他声音压得很低，语气中有期待。

“猰貐[yàyǔ]，真的是你？”我上前一步抽出他藏在身后的那双手，握在手里。

我真的没想到今生今世还能见着他，五百年了，整整五百年了，我都快忘了他的模样，如今再见，心里百般滋味。

我很感谢驳，虽然投胎为人，他却没有拿走我的记忆，让我还能认得他。

他一脸不知所措，倒也没有抽开我紧握的双手。

我们四目相对，他眸子还是像以前一样清澈，好看。

我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真的，想你了，好想好想。”

我喃喃自语，五百年前的事情开始在我眼前闪现，只是不知道那次地狱之行到底经历了什么，让我们分隔如此之久。

那时候我没有魄，也没有七情六欲，如今我倒好似什么都有了，拥抱之下心跳越发的快。

他见此情状，也紧紧将我拥在怀中。

“晋王，快来，黄帝内经找到了，在这！”哥哥兴奋的说。

我未曾松手，他亦是。

“我喜欢你，别再离开我了好吗？”我声音微弱，有些许抽泣。

“嗯”他应承，语气中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但也没有厌恶。

“你怕你哥哥不怕？”他压低了声音问我，语气中有些调皮。

“不怕”我回答。

“那好，你回过头去。”他声音温柔坚定。

我听话照做了，一回头，我这才知道他为何有些笑意，原来哥哥不知何时已经站立在我身后。

我吓得一个踉跄，站稳，松开刚才拥抱的双手，正要往哥哥那边去，结果怎么也动不了身子。

我回过头来，这才发现他的双手并未松开。

“你快松开”我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我不”他有些戏谑。

“哥哥，你听我给你狡辩，不，你听我给你解释”我语气里全是无奈。

“你不是说不怕他的么”他还不忘嘲讽一番。

我气的赶紧推开他，跑到哥哥面前，跟往常一样嘟着嘴，想哄回哥哥开心，哥哥这次却有些不吃这一套，面庞冷若冰霜。

“晋王，我视你如己出，你怎可如此无礼”

看得出哥哥很生气。

“是她先抱着我的，不信你问她”他笑着站在原地，还不忘给我火上浇油。

哥哥转动眸子望着我，向我求证：“是真的吗？”

“是，是真的，只是......”我有些结巴了，平时巧言善辩的我此刻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哥哥，说来话长，我......我先前是认得他的”

“你说你认得晋王？晋王一直在晋王府内住着，你在相府住着，你们二人从何认得！且你十六年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说如此的话教我如何相信。”哥哥咬定我是因色起意，不肯信我。

我要如何跟一个凡人解释前世今生呢，就算我肯说他未必肯信，再说了，他说的也不假，按照凡人的理论我确实没有机会跟这样身份的人谋面。

“好哥哥，我......”算了，我不想再解释了，越描越黑。

“你好糊涂呀妹妹，晋王已经有了正妃。”哥哥语气中一改了责备，全是心疼。

“怎的不舍得将妹妹嫁给我当个侧妃”晋王走到我身边将我再次拥入怀中。

我这才意识到哥哥责怪我的真实原因，原来哥哥是不舍我堂堂相府千金给王府当个侧妃。

我挣脱开晋王，投入哥哥的怀中，不由分说。

“令妹与我一见倾心，我定然不会负了她，等待时机成熟，定八抬大桥迎娶，只能是正妃之位，定然不会屈就侧妃之位，你可放心。”他义正言辞。

“我妹自小便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从小骄纵惯了的，虽说你我是至交好友，但妹妹我独此一个，既然妹妹倾心与殿下，我也不好横加阻拦，便等着晋王履行诺言。”

“好”

“天色不早了，我送殿下先行离去吧”

哥哥下了逐客令。

“也好”晋王很识趣，就坡下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