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 第五章 不能说，不能开始

房地产这一行的基层员工都在干什么？多数人有个误解，以为销售是基层，其实销售不是基层，而是一线，销售依靠佣金制度完全可以拿到大头，只要项目卖得好，脑子灵活一点倒倒客户，在这个三线开外的小县城，月入可以上五六万的不在少数。

实际基层员工是策划和助理这两个岗位。尤其是策划专员，底薪低、提成比例底，集团性的企业向上有走不完的OA流程，汇报不完的报告，向下有不省心的第三方公司，做不完的朋友圈单图，干不完的活，一眼望不到头。常态化加班，间歇性背锅，偶发性休假，持续性脱离生活。

杨河川因为家世特殊，可能不具备代表性，他欲求太少，他身边的同事，跟他一起并肩熬鹰这几年，血压高了，血脂飙了，血管硬了，胃废了，颈椎突出了，头发快掉光了，腰也快完了，比同龄人多挣的那点公司都送医院去了。但依然有人前赴后继，就为看起来光鲜。

加班是房地产行业拿手好戏，杨河川在这行呆得久了，这个技能信手拈来。没有家没有牵挂，耗时间耗得起。营销总不但喜欢骂人，还喜欢熬鹰。策划这个岗位就先后熬走了6个人，除了牛大是集团的人，本地招的这几个人，除了杨河川已经换了3轮了，有家的想顾家，脸皮薄的要脸，撑得了半年的都罕见。

只有杨河川毫不在乎，做事稳如老狗，加班也可以来得更猛烈一些，凌晨2点下班，第二天8点半上班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事儿。

这事儿写进行业和集团的基因了。牛大对这些套路最习以为常，杨河川对牛大一点都没有厌恶和鄙夷的情绪，这类小领导深谙地产潜规则，该加班就死命耗着，看谁能耗得过谁；不惹事儿，小锅可以背一背，扛得住，只要不惹事，大锅反正砸不到自己头上。

整个工作环境高周转、高压力且压抑，久而久之，如何有技巧的摸鱼就是业内人士探索目标了。牛大这类探索初具成果，集团安排积极响应，活扔给下面的人干，项目领导安排好好好是是是，领了活，再扔给下面的人，活干完之后，大体扫一眼，给点意见，就往上交。大多数空闲时间，都在打游戏、睡觉。为此他特别注重给自己选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位置，背靠墙，面对或者斜对门，确保领导一进门就看得到。只要不惹事，集团领导不下项目，谁也动不了他，一整个滋润住了。

杨河川这个职位比较苦逼，活多且杂，大部分需要自己上手，人得耗这里，活也甩不出去。无欲无求的人也有会被现实压垮。除了安全的时候逃到白日梦里让自己放松一会，他还发现只要离开这个售楼处，自己就无比放松，怎么才能名正言顺的走出去是个问题。

短视频时兴，领导们都不知道短视频该怎么做。他就抓住这个机会，提了一个方案，给本地的中小企业拍摄推广视频，自己出去跑企业洽谈，免费给推广，接洽到老板，再推项目，哪个老板还没有个百八十万闲钱，但凡不知道怎么花就能推荐一下商铺，鼓动他们投资商铺了。牛大贼精，知道他暗地里什么想法，但是也觉得不失为一个好方案，便汇报给了何总。

何总一听这是个好主意，这不就把自己形象树立起来了吗，还能跟这些有钱人搭上线，这活能干。何总就安排让他出个详细的方案。

杨河川暗自窃喜。写方案他一点都不怕，咔咔一顿操作，无非是写改改改改改改改改。事实上，这个计划背后还有杨河川的一个私心。他总是想要找些合作机会，跟柳如嫣接触。柳如嫣是个小主持人，有点名气。有些活动杨河川都请她来主持。杨河川写方案的时候灵光一闪，把这事写成了“邀请知名主持人柳如嫣采访，提升信任感。”再安排自己当摄影。

期间没少受牛大嘲笑——给自己找麻烦，但是为了让自己名正言顺地走出去，还能跟柳如嫣一块儿工作，他也是拼了。一反常态，积极推进定方案，连何总都感觉有写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是什么不对劲。方案到了擅长向下卷又爱惜羽毛的何总手里，少不了大刀阔斧的修改，这事总算定下来了。

他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到这事儿上了。他担心文案写得采访稿不够深入，被柳如嫣吐槽，他不惜亲自写采访稿。跟企业对接好拍摄时间，他就联系柳如嫣。他的心砰砰跳，把拟定的采访稿和拍摄方案发柳如嫣，这种得偿所愿的感觉让他不自觉的笑出来，他找到柳如嫣的电话号码，打电话都紧张脸红，依靠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够思路清晰地跟她交流。

柳如嫣比杨河川年龄大一点点，名字很绿茶，但是本人再正常不过了。是那种没什么坏心思的普通美女，干干净净，不端着，不矫情，工作能力很强，思路也很清晰。

杨河川说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他觉得自己像是磁铁的正极，朝着另一个正极靠近，有往外推的力，又有自己努力向前靠近的力量。他有需要决断的事情，会不自觉地想要问她，但是又觉得一个大男人，这么优柔寡断，给人印象不好，便一次次忍住了。但是那种凭空的依恋缺越积累越强烈。

他总想要向前一步，但困于自己的身世，又不敢开口，不能说，不能开始。他觉得自己并不能给柳如嫣带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能见缝插针的通过工作关系跟她接触。

柳如嫣给杨河川指出了不合理的地方，还给出了合理的建议，调整一下行程。

放下电话，他的笑容都还没有消退，他感觉被幸福淹没。牛大从一边经过，看他脸红傻笑的样子，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傻不愣登的，干啥呢。”杨河川太出神了，被吓了一跳，倒是也不急不恼，笑笑不说话。

他满身心都在期待跟柳如嫣见面了。他深吸一口气觉得五脏六腑都兴奋地颤抖不止。他不断地暗示自己要冷静、冷静，先把工作干好。一边在想着工作，一边又在想着得把车里清理一下，要不要喷点香水，喷什么香水才不诡异，又想着见面的时候穿哪身衣服才显得即好看又不刻意。他此刻的心思跟情窦初开的少女并无二致。但是他向前的意愿和力量越强，往外推的力量也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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