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被那摞报告单彻底倾覆之后。
开始迈入另外一个画面。
确诊之后的第二天,陆泽关掉了此前用来维持生计的摄影店。
这一年里,他存了24万。
暂时,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第五医院,302病房。
从这一刻开始,便成了他们在这个城市里第二个家。
陪护,照顾,聊天,讲故事。
打饭,喂药,治疗,晒太阳。
一对平凡普通的父女,在疾病的刀尖戟刺之下,依旧编制着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
病床上的女孩,因为化疗的原因,原本柔软浓密的秀发变成了小小的秃头。
但她并没有为此感到难过。
因为爸爸告诉她。
小怪兽目前还要在身体里待一段时间,自己的头发是最勇敢的战士。
已经提前一步去和小怪兽战斗啦!
这间小小的病房,被陆泽渲染成了一个充满着秘密的奇幻之境。
每一台滴滴作响的仪器,都是游戏过程中的武器和道具。
每一次去化疗的痛苦,都是和小怪兽搏斗时,属于女孩最无畏的勋章!
偶尔放空的时候,他突然会想到一部名叫《美丽人生》的电影。
也会有一种错觉,自己貌似在做和男主角一样的事。
只不过,相比于那些在漆黑中能看到一束光的剧情,他更喜欢其中的一句台词。
【没有人的人生是完美的,但生命的每一刻都是美丽的。无论什么样的灾难降临,只要生命还在,生活始终要继续。活着,就是最美丽的事。】
所以,他得拼尽一切,让她活着!
接近两个月的时间里,那个老旧小区中的房子,他卖了。
只是把带着女儿气息的家具搬到了新租的房子里。
交出钥匙的时候,他没有一点点的后悔和惋惜。
人在,家就在。
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某天下午。
如同往常那样,坐在窗前晒太阳的父女两人,安安静静的聊着天。
“蕊蕊从医院里出来后,最想干什么呢?”
“嗯......让我想想......”。
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的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很久很久,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爸爸,嗯......出院后,我......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去玩。”
小姑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蓦然间变得异常明亮。
“我想和爸爸一起,去之前你给我讲过故事的那些地方去玩。”
“去看很多很多蝴蝶,去划船、看山上的花灯,还有......还有滑雪......”。
蕊蕊的声音里带着少有的兴奋。
外面的世界,多美啊。
这些小小的愿望和期盼,陆泽记在了心里。
然后继续悉心呵护,等待那个时间的到来。
2019年8月27日。
最重要的手术.......
早上8点的时候,女儿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整整六个小时的时间,陆泽什么都没做。
只是静静的靠着手术室的那堵墙,沉默着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等待希望出现,等待奇迹发生。
百分之一也好,千万之一也罢。
他相信,上天......应该会偏爱,也一定会眷顾.......
下午两点零七分。
“咯吱”一声,沉重的手术室大门被推开。
沉郁的声音将陆泽从木然中猛然惊醒。
“蹭”的一下,从原地站起的男人,朝着手术室门口冲了过去。
伸长脖子,往里看了一眼后,就被从门内出来的主刀医生挡住了。
对方什么都没做,只是抬起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目色一片凄然。
“要节哀”
陆泽咧了咧嘴,没有在往里冲了。
偏过头看了医生一眼。
抬起手指往手术室里指了指。
语气尤为干涩和疲倦。
“我女儿睡着了?”
“能不能麻烦......给加床被子?”
“等下出来......我怕她冷......”
声音很轻,但手术室内在做善后工作的几位医护人员依旧能听到。
一瞬间,便泪如雨下。
这对父女,这段日子里,她们都看在眼里。
日子过的.......
实在是太苦了。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往往并不能相通。
不远处的另外一处手术室里,手术成功之后的一众人们在欢呼庆祝。
而陆泽,则是在原地沉默许久后。
脚步有些发软的走进了那间小小的手术室。
来到女儿躺着的地方,伸出手在她有些冰凉的小脸上轻轻捏了捏。
慢慢的俯下了身子,用自己的脸蛋贴着她的额头。
声音很轻,就像每天晚上唱的摇篮曲。
“蕊蕊,你很棒,小怪兽已经被你打败了......”
“姑娘,打败了小怪兽,就可以和爸爸一起回家了。”
“我们还要说一起去四处旅行,畅游九.州呢.......”
“我们明天就出发好不好?”
压抑低沉的声音,下一秒便成了绝望至极的抽噎。
“对......对不起......”
“对不起,蕊蕊......爸爸没用.......”
“爸爸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
手术室,一片安静。
告别,比死亡其实更让人觉得揪心。
这座见惯了无数生死的手术室里。
这个男人把那首每晚睡前都要唱一次的民谣,最后一次唱给了自己的女儿听。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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