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播音那些年 第四章 众“声”疾苦

照片上在一片翠绿的草坪上，一个穿着鲜艳，白白净净，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正在咧嘴开心的笑着，他低头捡起来一看：“幺！这是你闺女？”

“对呀！四岁了！叫晓婷！都说生个女儿随爸爸，怎么样！像不像我？”杨明江一边开车一边自信的说到。

“得了吧！就你一嘴龅牙！尖嘴猴腮！一脸猥琐相！要是随你孩子就不可能这么天真烂漫了！一看这就是随了弟妹！就这甜美的长相！长大了绝对亭亭玉立！要是随了你？完了！绝对得是搞笑女！”公海泉一边看着照片一边瞅着还在开车的杨明江，一阵龇牙咧嘴的吐槽完。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怎么样！我说的没毛病吧！你都笑了！还有晓婷这肤色！肤白貌美！再看你黑不溜秋！就不可能随你！哈哈哈.....”公海泉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可是让他意外的是，杨明江这次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转头一看，杨明江正一脸严肃的看着前面，眼神游离，这下把公海泉弄的是无所适从，正想小心翼翼的问一下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只见杨明江的嘴唇抖动了几下说道：“她...这是贫血....造成的。”

公海泉虽然不是学医的，但是医学常识还是懂一些的，小孩贫血的现象不能说特别普遍，起码并不难治，一般小孩贫血的原因大多数都是长期营养不良，尤其是长期没有吃上蔬菜，才会导致贫血，只要及时救治，并且改善饮食，康复根本不成问题，但是照片上的晓婷细看之下，明显肤色惨白，一看就不是一般的贫血。

“这事...还得从咱们学艺术那会说起....”杨明江左手扶方向盘右手从兜里摸索出一包烟，可能是突然意识到二老在车后面酣睡，怕烟味呛到他们，稍作停滞后又回到了方向盘上，他眼神深邃的望向前方：“我们当年不是被那个叫‘诺德’的机构骗了吗？导致我们都没有考上，你选择了复读，其实....你当时不用劝我，我...其实...也想重新来过...找个真正教东西的机构，遇上一群好老师，像你一样，像你一样，从头再来，拿到名校合格证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最后干自己喜欢的工作，把自己的兴趣变成自己的工作！”说到最后他甚至有些许的激动，仿佛回到九年前那个无助而又无奈的时刻。

听着杨明江对当年情景的讲述，公海泉状态也从刚才亢奋转为了平静，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九年前，回忆涌上心头。

“我跟你说！那个死耗子机构‘诺德’就他妈是个屎！你看看我们一个人都没考上！要真是咱们这‘身段’不行就罢了！当然我这是差点！身高矮，那其他人呢？别人不说，咱们班那个崔语萱，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也有身材！胸！屁股！那是一点都不缺！外在条件这么好！十七个学校不也是一个也没考上！咱这次就是栽了！被人家骗了！反正我是不甘心！我打算再复读一年！我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东西，我可舍不得就真么扔了！你和我一起在复读一年吧！正好咱们俩也有个伴！”十九岁的公海泉抓着电话跟杨明江说到。

“好想法！我也准备复读呢！”电话这头的公海泉一听！顿时高兴道：“英雄红所见略同！这样咱们就又能在一起学艺术了！我们俩是学过一边的，虽然差了点！总归比应届生啥都不懂强！就真么决定了！等着那边开课时间一到！我们二战济南！”

“不不不！”

“咋？又不复读了？不是你这怎么这么尿性呢？能不能靠点谱呀！一会复读一会不的！”

“不是！复读是复读！可是我不打算再报艺术培训班了！”

“啊？你想自己在家自学呀？扯犊子...自己学？就你？能学个锤子呀！”

“我听说了！艺考培训机构基本都是骗钱的！就没好好教学生的！而且，我觉得吧！表演课的那些东西，什么无实物表演、动物模拟、情景展示、双人小品、对抗练习、多人小品之类的都已经学过了，无非就是那些东西，‘声、台、形、表’四大项，每一个我都会了！我觉得不用学了！自己在家准备准备到时候去考试就得了！”

“你觉得！你觉得！狗屁！还记得我在我们播音的‘即兴评述’课上说的一句名言吗？刀！即使再锋利日久不磨，也会生锈！何况咱俩这刀也不咋地！靠自觉，自己在家练，没有老师指导，闭门造车！反正我是没这个本事.....”

挂断电话，显示通话时间四十九分钟，近一个小时里，公海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把播音课里的学的“即兴表达”的本事都用上了，也是没说动杨明江跟他一起复读！这件事情真么多年来一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为什么？没有老师指导，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要靠着仅仅曾经“骗子”教过的一点有的没的的知识，自己练习，然后独自再次参加艺术类高考并且从几万名考生中拿到前三十名的有效成绩的合格证！这简直天方夜谭。可是杨明江就这么做了，结果也是可想而知.....

“咱们都是庄户家的孩子，家里都没几个籽儿！我们家那时候是真没钱了！你也知道我们家就是种桃的！把桃收完就完了，顶多几千块钱....所以，我自己想明白的，干脆就自己自学吧！万一自学成才呢？哈哈！”说完这话杨明江自嘲的笑笑，然后回过头去紧接着又说到：“那一年复读，你报考了二十五所院校，得到了十七所院校的合格证，你是不知道！你当时一跟我说，把我给羡慕的呀！哈哈”杨明江惨淡的一笑，又继续说到：“我是一张合格证都没有拿到，自然就不能像你一样，去大学里接受播音专业的正规教育，出来了就是专业的！去电视台电台工作就比没学过的有优势！我要是能去个什么“电影学院”之类的出来接戏，肯定比从群演里熬容易的多呀！唉.....可惜，我没法去上大学了！我只能去应征群演，咱们县上的那个影视基地，我是常客，什么日本鬼子、汉奸、尸体、保镖、要饭的.....我什么都演，给角色我就接着！我就是想有朝一日能像王宝强一样被导演看中...就这么过了三年，家里给张罗了媳妇，结了婚，我依然执迷不悟，到最后老婆也跑了，家也没了，就留下这么个闺女！为了孩子，我想就算了，可能演员真不适合我，真就是个梦！该醒了！我回来照顾孩子，但是你也知道，我就一高中学历，在这个社会上能找啥工作呀！最后托人在我们县上的工地上找了个嚯水泥的活儿，我为了方便把晓婷一起带过去住.....哎！都怪我粗心！”说到这里，杨明江一脸懊悔，一把拍在方向盘上！“大人长期在工地感觉不出来，但是孩子身体弱呀！有一段时间我经常看见她咳嗽，就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一番...”

他顿了顿说到：“尘肺！”

“尘肺”一般来讲这是一些农民工经常会得的一种职业病，因为农民工长期在恶劣的环境下工作，空气中众多颗粒物被他们吸入肺中并附着在肺页上，长此以往，便成了“尘肺”，一旦成了尘肺，这种病，非常难治，甚至死亡都是有可能的。

“医生说县里医院洗肺透析的水平不如省城，于是我就干脆带着孩子又来了济南，自己在这里买了个二手面包车，跑起了黑出租！”

公海泉静静的听完杨明江所说的一切，他再次回头凝视着眼前这个开车的男人，风尘仆仆，一脸憔悴，刚才和他大闹玩耍的儿时伙伴的样子早已不见，有的只是一个一心为了孩子，为了生活而奔波劳碌的父亲。为了他的责任，他最终选择了放弃自己的“演员梦”，转而像生活投降，如今的他早就不是以前个爱表演，古灵精怪，拥有表演“灵气”的“喜剧明星”了。当然，像生活投降的不仅仅是他，公海泉也是一样，大学的“播音主持”课程只教会了他说话，但是却没教会该说什么样的话，步入社会后，他孤傲的性格和一根筋的办事风格，让他的日子如履薄冰，后来迫于生计成为一名有声演播的主播，即使播的很好，也拿不到优质小说的资源，听众的差评依旧不断，一片骂声中，他依然在麻木的给小说配音，但是多年前的那种对播音艺术感觉早就化作生活的炊烟飘散了。

“欢迎收听FM1905济南音乐广播！各位听众朋友们！那么接下来就又到了我们的《今日金曲》时间了！”

“哎是的！很多听众都反应我们这个金曲的环节他们特别的喜欢！”

“哦？这是为什么呀？”

“因为老歌吗！总是能让人回想起自己曾经的一些事情，俗话说：一首歌！一段回忆！”

“那么接下来一首筷子兄弟的《老男孩》送给大家！”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呐！到底我该如何表达？她会接受我吗？”

“也许永远都不会跟他说出那句话，注定我要浪迹天涯，怎么能有牵挂！”

“梦想总是遥不可及，是不是应该放弃！”

收音机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声响，主持人的声音公海泉听着有些耳熟，但是已经不重要了。伴随着歌声响起，两位都曾为梦想努力奋斗过的“老男孩”沉默了，曾经的他们意气风发，觉得光明的前程就在眼前，那时候他们眼里有光。而今物是人非，一个作为父亲不得不担起生活的重任，为了给女儿治病终究放弃了自己追逐了快十年的演艺梦，而另一个穷困潦倒，在恶劣的“有声”市场中苦苦挣扎，终究还是遇不到好作品。“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年轻时经常挂在嘴边的励志话语，如今看来早已经“迷途远已”！从励志当“中央台主持人”到力求用心演播好一部好作品，再到梦想能买上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哪怕小点呢！再到只要能吃饱就行.....人在长大，梦想在变小，终究我们每一个人都忘记了曾经想做的事情，都没了曾经那份对理想的真挚，留下的只有朝九晚五，最终我们的梦想都变成了“挣钱”！有钱才能让一切变得有可能！公海泉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他能早点明白这个道理，回到六年前，在一开始就抓住“有声”商机，提前抢占市场，自己现在会不会也是个像“纸禁”一样的平台大佬。成立有声工作室，招收大量主播，给版权方们录制海量有声书，少说一个月收入几十万上下.......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车已经到了省立医院门口，叫醒在后排沉睡的爹妈，公海泉把自己兜里仅有的几百块钱的现金扔给杨明江。为什么要扔？因为他死活不要，来来回回半天时间，眼看手机上显示骨科室排号已经到704号了，再过三个号就到他们了，时间显然快来不及了，这才直接把钱仍在车里，转头带着爹妈飞快的往医院奔去。

在奔跑的过程中，他突然感觉路边一闪而过的女人有些熟悉，同时悉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香味！这香味强烈且悠扬醇厚！勾人味蕾！显然这并不是女人香水的味道！吃货的基因在公海泉身体里快速觉醒！人间美味——烤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