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播音那些年 第三章 偶遇熟人

“你管这叫三兄弟炸鸡店？”海泉站在长途汽车站西门的肯德基门口，看着依旧面带土色的爹妈说道。他打车在长途汽车站门口绕了好几圈，口口声声跟司机师傅说有一家“三兄弟炸鸡店，可是五分钟过去了，车费都绕出十块钱的来了，公海泉的大眼睛珠子萨摩了一圈愣是没找到，看着计程车上的记价表三毛五毛的蹭蹭上涨，他感觉心都在滴血，干脆心一横，就让师傅停在了人流量出站口最大的西门下车了。一下车海泉的爹妈就迎了上来，再抬头一看，顿时脑袋一片黑线。不过转念一想也能理解，爸妈一辈子都在乡下工作，就算是来了扛水泥的活，老爸也顶多去附近的县里，而且天天扛水泥也不可能抽空去县城逛逛，跟别说去肯德基吃汉堡炸鸡之类的了。在他们家的饭桌上，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来了亲戚、重要的客人，海泉妈妈才会去集市上经过反复讨价还价买一只鸡回来，放上大量的粉皮、土豆片、芸豆等，半只鸡炖一大锅，而另半只则存在淘换来的老二手冰箱里，等下次逢年过节或者重要客人来的时候再做。

在赶往长途汽车站的路上，公海泉便已经在手机上app上挂了省立医院好几个科室的门诊，想了片刻之后便招手准备再次打计程车前往医院。可是十多分钟过去了，眼前的计程车像回潮的鱼，看着一大片但是没一辆停下来的，车上都载满了人，毕竟实在长途汽车站门口，来来往往人流量巨大，出租车自然也是车水马龙。

“哎！这位老师儿！看这里咱这里有车！不打表！自己的车便宜！”就在公海泉迟迟没有打上车的时候，一个带着公鸭嗓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在汽车站周围接私活的黑车比比皆是，黑车虽然便宜，但是安全性却根本得不到保障，司机素质更是良莠不齐，公海泉依然记得六年前还在上大三，他打了一辆黑车从学校去市中心看望以前艺考培训班的播音老师时，就是在车上打了盹，好家伙！这黑心司机趁这个空在各种路段来回穿梭，等他醒过来看到行程记录直接忍不了了：“不是大哥！你玩贪吃蛇呢？你车轱辘抹油了吗？市中区总共就那么大，你逛了一圈还不够！”

“小伙子！你别瞎说！我是济南的老司机了！你有所不知，你去的那个地方，说实话走高架挺近的！现在这不是高峰期吗？走高架特别容易堵！你也说了你要赶在六点请你老师吃饭，我看你睡着了，没忍心打扰你！我为你好，这才从高架下来，当然了，像我这么聪明的司机，济南也有不少，结果下了高架也有好几个路口堵着！所以嘛~你看这个行程表！这才七六拐弯的！”黑车师傅慢条斯理的说道。公海泉一脸怒容的看着他，作为一个专门学习语言和声音艺术的大学生来讲，刚才这位师傅无论是语气节奏，还是重音停连，包括一脸真挚的表情，都让人恍然觉得这是位为乘客着想热心肠的好司机！就凭刚才这段话，放在学校正在上的“台词配音”课上，真可以给满分了！台词一开始“小伙子！别瞎说！”语气严厉，声调上扬，同时搭配一脸拨乱反正的表情，眼睛直瞪着你，用开场的短短六个字在气势上把你压下来，好让你听他接下来的解释。“我是济南老司机了！”从语言学来讲这句话便是上一句语气“立威”之后，在重音方面，语气加重了“老”字，这就是在告诉你：我资格老！路绝对不会错！同时这句话的语气比开场的第一句稍微缓和，显然是在为后面的长篇的解释做铺垫。从“你有所不知”开始声音从外放到内收，这样语气便会显得亲切和蔼，从此刻开始在语言表达装扮下，一个语重心的热心好司机跃然纸上！随后一连串的解释便顺理成章让你听进去，语速平稳，说到“特别堵”的时候用了强调重音同时还配上了一副皱眉的表情，仿佛那一刻，他和你感同身受，不自觉引起你的情感共鸣！

公海泉看着着黑心司机的一通“台词展示”，瞬间亚麻呆住！一方面感叹果然老话说的好：艺术来源于生活，这一套台词说下来，那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另一方面也佩服这个老油条，事情败露后还能随机应变，脸不红，心不跳，甚至有点让人动容的错觉。公海泉平静的看着他，弱弱的说了一句：“那你给我解释解释，这里程上显示还去了一趟黄河是怎么回事？”

“啊...那个...不是...堵....堵吗？所以就...”

“咋地？黄泉路不堵是吧？你这哪是送我去市区呀！这是想把我送走呀！”

“哎....嘿嘿！”站在汽车站西门还在招手打车的公海泉一边摇头一边自嘲的笑了笑，别说，回想起来，当年就是因为这个师傅的所谓的“台词展示”，给了他一些感悟，像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一样，处理台词配音的能力提升了一大截，回想起来，他还真应该感谢那个老司机！但是，感慨归感慨，黑车还是能不坐就不坐！绕路坑钱是小，倒霉的被带去挑筋噶腰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好意思！我们不坐...”

“哎？小泉？真是你呀！刚才我还在心里嘀咕这个人背影真像你！哈哈哈！想不到在这遇到了？这是叔叔阿姨吧？叔叔阿姨好！哈哈！”

海泉刚回头想拒绝这个搭讪的黑车司机，想不到印入眼帘的确是个熟悉的而又陌生的面孔——杨明江！当年就是他们俩一起在“诺德”艺术培训学校学习，同样都是来自农村的孩子，于是在学习过程中两人也便成了好朋友，当时杨明江想考的是表演专业，当时面试的老师也说他有当演员的天赋，仓鼠般猥琐的小眼，尖尖的长鼻子，偏偏长了一口凸翘的门牙，一笑来，喜感十足！那段时间他总是幻想着能成为像周星驰一样的一代喜剧明星！尽管周星驰比他帅多了！当然，“诺德”的面试官也是把公海泉一阵夸，说什么面容方正，声音浑厚，天生的就是中央台主持人的坯子.....后来的事情正如前文所讲，被他们忽悠去的十几个孩子最后没有一个拿到艺术类高考合格证的！后来海泉复读，一头扎进了声音的海洋里，而好哥们杨明江再也没有联系。想不到时隔九年，“中央台主持人”公海泉在长途汽车站偶遇“娱乐界当红喜剧明星”杨明江！日月如梭，沧海浮尘，曾经的热血梦想早已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为生活奔波的苦逼二人。

“小江？”他面带笑容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昔日好友，褶皱的皮鞋，仔细看缝隙里塞满泥土，老式的黑麻布料的裤子，灰色立领的衬衣，有些皲裂的嘴唇显然是因为长期招揽乘客来不及喝水而留下的，本就偏黄色的皮肤在日复一日的出车生涯中变得黝黑粗糙。

“咱的快十年不见了吧！哈哈！妈个锤子的！原来你也在济南！你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去好莱坞当导演去了呢！”说着海泉握起拳头轻轻捅了他一下。

“哎呦！你还没升任中央台制片主任！我哪敢去好莱坞呀！这不在这候着，作为专职司机接您上节目呢！怎么样？今天是上《法制专线》还是《新闻6＋7》呀？”

近十年未见得铁哥们，一见面丝毫没有任何隔阂，互损的调侃你来我往。在向二老介绍完自己这位同学后，杨明江热情的表示要免费送一程，海泉和二老自然是拒绝表示不能白搭你的车。但是你来我往，也因为预定的门诊号快要到时间了，这才坐上他的车。

“不是我说你，你现在怎么这么胖了？跟发面馒头放多了酵母一样，你这肚子开车的话都能抵方向盘吧？济南台门槛这么低吗？你说你上节目的时候，镜头里能放下你吗？”杨明江一边开车，一边瞟了一眼现在有些油腻的公海泉。

“得了吧你！我这也没胖多少！哪有真没夸张！再说了早就不在济南台工作了，实习期结束爷就走了。”公海泉故作生气的回了一句，还下意识地收了收肚子。

“我去！你这德性还没改呀！变不变态呀！以前是小流氓，现在成老流氓了！狗改不了吃屎！”公海泉像个黄花大闺女，花容失色的厉声骂道。

“谁是屎？你是屎？”

“哎呦喂，你要这么论起来，你还是狗呢！是不是？猥琐小狗？”

“好！我是狗！”

“啥？这就认输了？你这打嘴仗的能力比以前逊色了不少呀！”公海泉终于得意的笑了，想当年，两人经常互损，但是每次都是杨明江完败他，曾经一度让公海泉抑郁了，明明自己才是学播音的！按说自己比他能说，怎么能败给一个学表演的呢？

“我好歹是狗！但是你别忘了你是屎呀！你是屎！哈哈哈哈！我比你强！”奸计得逞的杨明江张嘴大笑！

“卧槽！这都能卷上！去你的吧！”论起嘴皮子功夫！时隔多年终究还是败给杨明江！

不甘失败的公海泉又发起了挑战，这一次，他主动把对方引到自己擅长的领域：“行！这一局算你赢！来来来！有本事来跟我比数枣！看谁的肺活量大！谁的气息长！”“气息”是在播音学里的专业术语，播音学认为要有“声”先有“气”，若“气”没练好，那出“声”的效果便不会形式的多变，比如我们常听到的《新闻联播》中的主持人在播读新闻时，给人以铿锵有力、正派严肃的权威感，若没有稳定扎实的“气息”功底，便不会给人强烈的“新闻感”。再就是演员在说台词的时候，要“以气带声”，不然说出来的台词便像机器人人一样毫无感情，这就是为什么一些优秀的演员一边说台词，一边声嘶力竭演完一场哭戏，在导演喊“咔”后，能迅速整理好情绪跟没事人一样，“以气带声”方可“声形并茂”！所以“气息”一直都是播音和表演专业的基本功！

只见公海泉不由分说，他马上调整好状态便表演起了拿手绝活：“出东门过大桥，大桥底下一树枣，青的多，红的少，拎着竿子去打枣，一个枣，两个枣，三个枣，四个枣，五个枣，六个枣，七个枣，八个枣，九个枣，十个枣，十个枣，十一个枣，十二个枣，十三个枣........”短短四分钟，公海泉一口气数了三百零九个枣！转头得意的道：“怎么样？到你了！”

“厉害！厉害！不愧是当年咱们班的枣王！”等待红绿灯的间隙，杨明江双手给公海泉竖起大拇指，同时说到：“不过，我又没接受挑战！你自己搁着咕噜了半天！你累不累呀！哈哈哈哈”

“嘿！！！！你这个无赖！你.....”正准备好好修理杨明江一顿的公海泉突然看到头上有一张照片飘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