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非正常生活 第一章 向死

“一鼓轻雷惊蛰后，细筛微雨落梅天。”

惊蛰时分，早春的新绿还未遍地，南飞的燕子也未归来，倒是几只早起的风筝已经在杨柳岸边欢快飞舞了。

河堤上，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正围着一个半大男孩欢叫着往前奔跑。

男孩的手上拉着一根细长的尼龙绳，绳子的末端是一只飘荡在半空中的巨大哈士奇风筝，那哈士奇眼斜嘴歪，还吐着半截舌头，让人一看就绷不住笑意。

难怪这群孩子会被它吸引着雀跃欢奔。

夏木倚在河边的木制栏杆上，羡慕的看着眼前这群无忧无虑的少儿。

他也曾拥有这样的童年，只是生活终究让他走进了身后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

孩子们从他身前呼啸而过，然后又逐渐跑远，进了这滨河公园的深处，只留下逐渐荡去的欢笑声。

收回目光，夏木随意找了条长椅坐下。

以他的性格，这难得的一天休息时光原本是要在家里的床上度过的，奈何这春光实在太明媚了，硬是勾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家门。

春风慵懒地吹着，让人忍不住犯困。

不知不觉间，夏木就瞌睡虫上头，逐渐眯上了眼睛。

突然，

“噗通！”一道沉闷的落水声遥遥传来！紧接着又是几声急促的稚嫩尖叫，随后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

夏木疑惑地睁开眼睛，往声音的来处望去，紧接着他猛地站了起来！

只见那百米开外的公园偏僻处，一座位于河面上的木制小桥已经缺了一个大口子，上面的大段护栏不见了踪影，桥下扑腾着大片白色水花，不远处，一只无人掌控的哈士奇风筝正逐渐飘远。

这是......刹那后，夏木脸色大变！

他迅速掏出手机，一边奋力朝木桥跑去，一边快速拨通了报警电话。

“你好，这里是......”

“天安大道滨河公园最里边的木桥上有人落水了！快派救护车来！”

“收到！先生，请您保持......”

随手将电话往口袋里一塞，夏木继续快速朝着木桥跑去，同时不断高呼着：“快救人啊！这里有孩子落水了！”

只是这个滨河公园地处偏远，哪怕春光明媚也是人烟稀少，而且这些廖廖游人还都稀稀落落地散布在草坪、小道上，出事的地方又是公园最偏僻的角落，没多少人看到。

尽管夏木高声喊叫，临近的人也只是疑惑地看着他，直到他快要跑到木桥时才有人反应了过来，然后朝这边赶来。

此时的夏木已经是气喘吁吁，但是眼前的情景容不得他有片刻的休息。

青绿的河水里，几个孩子正在惊慌失措地挣扎着。他们都不会水，此刻本能地高举双手不停挥舞。而他们的口鼻都没入了水中，在极力挣扎中偶尔探出一下水面，然后又在河水灌进鼻腔的痛苦咳嗽声中沉入水中。

来不及多想，夏木一个纵跃扑入水中！

冷！

这是夏木进入水中的第一个念头。早春的河水依旧满含冬的冰冷，刹那之间寒意就沁入了夏木的皮肤，然后往他的五脏、骨髓钻去。

顾不得这满身的寒意，夏木一把揽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男孩。随后，这男孩就似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般死死缠在了夏木的身上。

也幸亏这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本身力量就很小，要是换个成年人这样将夏木抱住，只怕马上就让他动弹不得，被生生拖入水中。

单手抱着孩子，夏木竭尽全力往岸边游去。

“抓住我的手！”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不知何时来到了河边，她俯身趴在河边，焦急地朝夏木喊道，同时极力将自己的手臂伸向夏木。

“接住孩子！”夏木大吼一声，用力解开怀里男孩缠住自己的双手，然后将他递给了岸边的女孩，随后丝毫不停歇的一个转身再次朝河中心游去。

那里的动静小了很多，而这也意味着剩余几个孩子的生命已经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迅速抓住一个还在挣扎的孩子的手臂，再一用力，把他揽入怀中，一只手托着孩子的腋下，一只手奋力划动，将变得越发沉重的身子拖向岸边。

“接住！”又一次吼声中，夏木再次毫不犹豫地往河中心游去。

身子跟灌了铅似的，每一伸手，每一蹬腿，都能感受到手脚发出的剧烈酸痛，那划过身体的水流仿佛变成了布满细刺的冰碴，每时每刻都在擦刮着他的身体，那被极速循环的空气以及不小心吸进去的河水摩擦的两肺正在发出痛苦不堪的呻吟，心脏砰砰砰的跳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蹦出胸腔！

夏木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有这么强的忍受痛苦的能力，在身体已经如此不堪重负的情况下，竟仍能够迅速地游到河中心，然后再次救起一个孩子返回岸边。

一条苍老的手臂代替之前年轻姑娘的手臂伸了过来，不过那听在夏木耳中已经变得嗡嗡作响的焦急呼声却是没变。

岸边又赶来了一位老人，他竭力朝夏木伸着手，而之前的年轻姑娘正半跪在地上用双手按压一个孩子的胸腔。

“三个了，应该还有一个半大孩子。”夏木模糊不清的脑袋快速里掠过之前孩子们簇拥着那个手拿风筝线的男孩的画面，整个人再次机械般朝河中心游去。

果然，他看到了一双静静伸在河面上的双手，此时，这双手臂正在快速往下沉去。

一把拉住手臂，夏木竭力往上一提，将身子已经发僵的半大男孩提了上来。

男孩双眼紧闭，没有任何动作，他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呼！呼！呼！”夏木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已经跟转破的风扇叶一般，肺部更是跟着火似的，弥漫着阵阵钻心痛意。

“啊！”他从喉咙里蹦出一声嘶吼，然后一只手拖着男孩的下巴，让他的口鼻露出水面，另一只手竭力往前划动。

当那双苍老的手臂将男孩拉出水面的时候，夏木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随后他那无力的身子竟直直往水下沉去！

用力在水底划拉几下，夏木重新浮出水面，然后抓住了那条伸向自己的手臂。

“小柳还在水里，她没有上来.......”满是惊慌的稚嫩哭泣声响了起来。

还有一个！

来不及多想，夏木松开手掌，在不知道从哪里涌出的一股力量的支撑下，猛地转身扎进水里，朝着河中心潜去。

得益于明媚的春光，河底虽然幽暗，但也勉强可以视物。

屏住呼吸，夏木转首搜索一圈，很快发现了一个静静地沉在水底的瘦小身影。

拖着快要散架的身子，他游到身影身边，然后托着她快速上浮。

“哗啦！”

破水声中，他冲出了水面！

此刻的他正位于河中心，距离岸边有十来米距离。

而这短短的十来米距离对此刻的他来讲却犹如天堑一般。

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也已经被榨干了。

女孩瘦小的身子仿佛一座大山，要将他压入水底！

意识逐渐模糊，耳边只剩下咕噜咕噜的水声，其它的一切声音都遥远的仿佛从极远处的天际传来，缥缈无踪。

“咳咳咳！”

冰凉的河水灌进肺里，无边寒意伴随着剧烈的窒息感让他骤然清醒过来。

这一瞬间他仿佛恢复了力气，竟然带着孩子往前游了六七米。

只是再之后，所有力量消失得一干二净。

看着孩子和岸上伸过来的手臂之间的短短距离，夏木张开嘴巴，爆发出了最后一声呐喊。

这呐喊没有声音，但仿佛所有人都听到了。

在岸边几人无比焦急的目光中，夏木的整个身子如离弦的箭一般划破河面，朝河中心退去，而他手上的孩子则是被推向了岸边，刚好被老人接住。

就在孩子被拉上岸的同时，夏木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刚才双手竭力抛出的姿态，缓缓地沉入水中，直至那幽暗的河底。

下一刻，他眼前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没有哪怕一丝丝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