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之外 第三章·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好了，我们也准备收队了，我们的美女法医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哦对了，明天记得把警帽还给我。”王队笑呵呵地说道。

孙萌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过身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正在询问那快递夫妇的几名警员中，突然小跑过来一个人。

“队长，我们有新发现。”那人先是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貌美女法医，然后轻声说道。

“哦？”王队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冲孙萌解释道：“这是我的小助手，季笑。刚刚警校毕业，年纪小，也没什么经验，还是个愣头青，这小子以后要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也别往心里去。”

孙萌点点头，稍微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青年。长相清秀，衣着得体，也算是合眼缘。

季笑连忙向着这位美艳动人的年轻法医打了个招呼。

王队呵呵笑着：“直接说吧，都不是外人。”

“据报案人声称，在他下车发现尸体前，曾见到了一个黑影，而且险些撞上。关于这一点，我们在路上发现了几条长达两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痕迹，应该是他的车紧急制动后留下的。”

“随后他声称是为了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就下车到塘边点了根烟，紧接着就发现了尸体。而他所发现尸体的地方，就是之前那黑影窜上来的位置附近。”季笑看着笔记本，说道。

“什么尸体，那就是一堆雕塑。”王队哭笑不得，“那黑影，大概是谁趁着夜黑出来丢这个裸女雕塑吧，怕白天被人看到觉得难为情，毕竟这玩意儿太特么生动形象了。”

“好了，再检查检查，没有其他异常情况，我们就收队了。”王队说道。

“那个……”季笑还想说什么，因为他觉得这件事多多少少有些蹊跷。但是有外人在旁，他只得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记得给报案人验个尿。”年轻法医见状，嘱咐了一句，然后便不再逗留。

待她走后，王队突然收起之前的那份轻松，一脸严肃道：“小季呀，我们是刑警，处理的是刑事案件，我也清楚这件事还是有些疑点的，但这种事情完全可以交由治安警去解决。现阶段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破获‘凝渊’，不要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哦。”季笑虽是应了下来，但不难看出脸上的那份失落。

王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警校的时候学的那些理念，什么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不错漏任何一种可能性。但你要知道，课本是课本，现实是现实。正所谓‘纲举目张，执本末从’，你要分得清主次！”

“我们毕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机器，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现在，‘凝渊’正猖狂作案，他们的社会危害性你也是知道的，破获他们才是我们眼前工作的重中之重……如果你真的觉得这里面有问题，那么这样吧，正好你还有几天假没休，我给你三天时间来调查这件事，三天之后，稳下心来，重回正轨。怎么样？能不能做到？”

“三天么。”季笑微微眯起眼，轻声念叨了一声后，面露刚毅道，“能！”

“好！”

看着季笑继续投入现场工作，王队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微笑。

多像年轻时的自己呀，如果自己当年也能有这样善解人意的领导，那也许自己早就不止是现在这个位置了。

又过了一刻钟后，确认再无收获，王队便果断宣布收队，将剩下的工作交由治安警去调查。

早上六点半，季笑在自家楼下的路边摊上点了一碗豆腐脑，两个茶叶蛋，又配了两根酥脆的油条跟松软小麻花。

豆腐脑上淋上一勺辣椒酱和韭花酱，季笑用勺子轻微剁了几下，便开始吃了起来，同时脑中开始回想整件事的经过。

午夜……不对，是凌晨，一个人冒着大雨将一尊等人高的裸女雕塑扛到了郊区偏僻小路的池塘边上，然后把雕塑打碎，埋了起来……

不对，也可能是之前就已经碎了，然后才拿来丢的。

但如果是之前就已经碎了，那么为什么要扛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丢掉呢？打包一下，丢到附近的垃圾桶不好吗？省时省力。

雕塑，本身就是拿来欣赏的，虽然是裸女像，但摆在自己家中并不犯法。在家里摆着的时候，难免会有亲朋好友串门吧？供人观赏的时候都不嫌丢人，难道打包好了拿出去丢的时候就嫌丢人了？

显然不会。

所以他大半夜的偷偷摸摸地跑这么远来丢，肯定不是因为觉得难为情，这里面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只是季笑一时还想不到。

而且这一尊雕塑可并不轻，最少也得有两三个人才能抬得动。而据报案人回忆，当时路上并没有其他车辆，也就是说那人很有可能是徒步走来的。

能够背得起这么沉重的物件，那绝对不是女人能做到的。甚至说，就算是一个成年男子也背不动它。

那么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把它运过来的呢？

季笑挠了挠头，一时间早餐也不香了，只觉得心烦意乱的，没有什么胃口了。

总感觉哪里出了岔子，但是偏偏又找不到那个点。

思考片刻，他无奈拿起手机，娴熟地拨通了一个号码。这个号码他并未存在手机上，每次联系完也会立即将通讯记录删除。

“喂？”

几息过后，电话接通，从那一头传来了一道慵懒的男声。

“师父，我碰上了一个奇怪的案子，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但我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只能麻烦您老人家了。”季笑苦笑着说道。

当下，他便将案子向电话那头的人详细地说了一遍，又阐述了一下自己的看法。然而，说完之后并未听到对方的丝毫回应，只是隐约听到了一阵窸窸嗦嗦的声音。

“师父？”季笑尝试着又喊了一句。

这时，只听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一声悠长的擤鼻子的声音。

季笑顿时一阵苦笑。

“馁什么……”对方叹了口气，“师傅今天再给你上一课。永远不要轻信证人证词，你自己的眼睛尚且会蒙骗你，更遑论是别人的眼睛？！再者说了，你能确保报案人是无辜的吗？”

季笑顿时眼前一亮，他似乎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了！

“在无法确切地证明证人证词是真实有效的情况下，我们就暂且抛开它。我先来问你几个问题。”

“好。”

“第一，有确切的证据表明那个雕塑就是今天凌晨运来的吗？”

“这个……鉴实人员说看断裂处的色泽痕迹，应该是不久前才损坏的，但具体的是不是今天运来的……”

“第二，有确切的证据表明报案人所看到的那个黑影是真实的吗？我记得你刚才说当时报案人已经是开了一宿的车吧？在疲劳驾驶和心理压抑的双重刺激下，出现点视觉错误也是很正常的。报案人当时不是说他立马下车查看却没有发现人的踪迹吗？你是因为什么而认定那个黑影就一定是真人，而且就是丢弃塑像的人呢？”

“我……”

“最后一个问题，就算前面那几个疑点让你解决了，那个黑影就是丢弃塑像的人，你又能怎么办？这又不是凶杀案，附近又没有发现其他的疑似凶案的痕迹，忙活了好几天，难道就为了按《城市生活垃圾管理办法》、《城市建筑垃圾管理规定》以及相关法律法规的规定,对他处以200元以下罚款吗？别逗了大哥！你不是片警，也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满怀热血与激情的警校大学生了，你他娘的现在是一个刑警！刑警知道吗？！物尽其用，你的时间和精力应该用到更需要它的地方！”

电话那头的人说到这里，明显是有些生气，言辞之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季笑望着眼前已经凉透了气的早餐，他犹豫了一下。

随后，轻声嗫嚅道：“师父，我明白你的意思，王队也这样跟我讲过。只不过，就在今天凌晨他们所有人都草草地认为这只是一起意外的时候，我心里却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我倒也没有什么证据能够支撑我的想法，可是直觉告诉我，这件事绝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季笑心下忐忑，他深知对方的脾气秉性，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是说服不了他的，很有可能会招来一阵臭骂，或者直接被挂断电话。

但出乎意料的是，经过一阵在季笑眼中看来相当漫长的沉默之后，那人缓缓开口，“既然这样，那你就去试试吧。”

“啊？”季笑顿时傻眼。

“一个警察如果连自己的直觉都不能相信的话，那真不知道他还能相信些什么。”说罢，那人突然欣慰一笑，“行啊臭小子，现在都能给你师傅讲道理了。”

“哪有……”季笑傻呵呵地挠了挠头笑道。

“行了，这一晚上没睡好吧？去休息休息吧，我有事儿，要去忙了。”

“师父，那你说我该从哪里查起好呢？有没有什么建议？”

对方沉吟片刻。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先去看看雕塑底座，一般在那个部位都会留有雕刻者的落款。然后，再查一查附近的快递驿站，问问看最近三个月内有没有配送过很重的物品，由哪家签收……剩下的还要我再教你吗？”

“为啥是三个月内？”季笑不解。

“你猜！”这两个字，对方说得格外咬牙切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