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11、为官之道

11、为官之道

日已西斜，天空阴郁依旧，让人感到莫名的压抑。

破庙中，两人席地而坐，吃过巨狼狩猎的野兔，霁倪精神大振，眼前的篝火炙烤着他的脸庞，让他感到了少有的温暖。

男人看着精神饱满，理好头发，换上粗布麻衣的霁倪，脱胎换骨一般，眉眼之间有种贵气，眼中不住闪过欣赏神色，油然道：“小友，你一身傲骨，不似平凡之人，怎会身世如此凄惨？”

霁倪呆了半晌，有点尴尬地道：“恩人。”

男人摆了摆手，轻笑道：“别叫我什么恩人，我叫闲云，还有他叫做渊墟。”他介绍道，此时渊墟正趴在破庙的一角，久伴趴在他的身旁，正啃着渊墟为他专门准备的野兔，大快朵颐着。

渊墟闻听闲云介绍自己，不情愿的睁开眼，懒洋洋地撇了眼霁倪，似乎很不情愿，霁倪忙报以微笑，看向闲云缓缓说道：“其实我也搞不清楚我的身世，先生，我娘病逝得突然，也未曾留下只言片语提及我的身世，也算是一种遗憾了。”霁倪不知渊墟根底，但他身世之谜，如此机密，倘若不小心透露，恐怕找来横祸，说不定还会累及闲云，故此霁倪并没有和盘托出自己的底细和身份。

闲云怜悯地点了点头，叹道：“长夜将至，战乱已不可免，你孤身流浪，也很难幸免，今后有什么打算？”

霁倪摇了摇头，喟然长叹道：“能苟活就很不容易了，差一点冻馁的乞丐，谈打算就太离谱了。”

天色渐晚，一抹余晖透过残垣断壁，破庙内篝火明暗，映在霁倪脸上，显得他脸色阴晴不定。

闲云皱眉道：“大丈夫立身处世，不可没有理想，即便行乞于市井之间，也不能坠了青云之志。”

霁倪想到自己几乎饿死，肚子都填不饱，谈理想就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不服道：“那先生又有什么理想？”

闲云从容一笑道：“隐于江湖，则除暴安良；隐于市井，则匡正祛邪；隐于朝野，则为国为民。”

霁倪失笑道：“反正都是隐士，又不能扬名天下，有什么用呢？”

那人不以为，淡然道：“天下之害，莫如弱肉强食，强者欺凌弱者、大国侵略小国、智者压迫愚者。若论祸乱根源，就在于太多的人欲望无法控制，又愚昧而不自知，以占有为荣，以贫苦为耻，一切以利益是图，礼乐崩坏，人心不足，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些事情。”

霁倪细品着闲云的话，懵懂地说道：“这种说法，我倒是头次听说，难道说为了生存去争，期间用手段、耍心思，难道就是错的？”

闲云添了几根木柴，篝火旺了些，他本就寒气不侵，自然要照顾霁倪，他半月前冻饿交加，高烧不退，幸亏闲云懂医术，细心调理之下，方才将霁倪从鬼门关救了回来，闻听霁倪的话，闲云沉思半晌，说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留一线与人争，争道了是运，争不到是命，总有些不安分的人，自作聪明，巧取豪夺，逆天而为，不惜滥杀无辜、祸及池鱼，难道不应该有中力量平衡他们吗？”

霁倪疑惑不解地道：“即便是仇人，也不能阴谋用尽去算计吗？”

闲云将最后烤好的兔腿递给霁倪，说道：“不要让所谓的仇恨蒙蔽了你的眼，正所谓一叶障目，届时会让你迷失了心智，是非不分，直至坠入深渊，万劫不复，所谓隐，无非‘小隐’、‘中隐’和‘大隐’，所欲而安，又如甘露，持正向善，救人、救国于危难。”

霁倪手中拿着兔腿，沉思道：“先生的话，我需要一段时间理解，不知先生何门何派，我常听说书的人说游侠，先生可是游侠？”

闲云盯着篝火，火光映在他的眼中，仿佛他心中也燃着一团火一般，叹了一囗气道：“祖师爷几千年前创建了一线天，目的是隐于四方，救人、救国于水火，组织选人极为严苛，但经过千年传承，逐渐式微，又有人叛出组织，泄漏了许多机密，导致组织成员多被仇家追杀和暗害，如今已经所剩无几了，我有幸传承组织信物黑龙符，本欲重振一线天，岂料处处碰壁，泄了行踪，竟给仇敌派人追杀，狼狈之下才逃到着荒郊野岭，深感势孤力弱，必须重振组织，让丑恶泛滥的世间多一种平衡力量，怎么也，有没有兴趣加入组织。”

霁倪陷入沉思，自己身负血海深仇，母亲忧愤而终，自己飘零无根，而仇敌逍遥自在，他做不到大度，却很想跟闲云学习武道，两难之下，他踟蹰道：“我恐怕做不到，志趣是如此虚无飘渺，更何况我身在底层，对人性有着更深的认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只有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厮杀，尔虞我诈，巧取豪夺，本就是人骨子里的东西，你怎么管得了呢。”

闲云听得浑身一震，清癯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闭上双目，深思起来。

霁倪低声求道：“我更想跟先生修习武道，我不敢保证能够做到组织的要求，但至少我不会做恶人，这赠衣赠食之恩，我霁倪更永世难忘。”

闲云倏地张开眼来，神光电射，面露微笑道：“好，霁倪小友，我可以传授你武道，但我有个条件！当有一天你能攻破我手上木刀时，你方能够独自离去。是大丈夫的，就答应我的请求！否则你我缘分，就此而尽。”

霁倪想了想，如果修为平常，血海深仇还是无从得报，犹豫道：“先生不会再迫我入你的组织吧！”

闲云笑道：“不但不会迫你入会，连拜师都省了，你我忘年交，平辈称。你也别叫我先生，欢喜就唤我作云兄好了。”

顺天国都镐京。

此日午时，云破醒来梳洗，人逢喜事，觉得精神焕发舒畅极了。用午餐时，掌书和家老分别向他禀报了早晨的内外事务，他指点了几件事，又对午后要办几件事做了定夺，一天的公职便可以交差了。

余下的时间，便是他用来斡旋活动的时间。云破做官，有他的一套章法，这便是“少做事，多活动”的六字诀。

世间大凡喜欢实干做事的人，总是官运艰涩，就像曳雍那种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呕心沥血，最终累死于病榻，可庄王对他的评价却很平淡，毕竟做的事情多，分寸就很难把握，难免会有违君上心思，要做事就要出错，一出错就要遭攻击，攻击多了便必然招致君上猜忌。

云破摸准了庄王的脾气，别看他年少，却城府极深，又气量狭小，无论文采、能力都不能太过显现，自己的中庸之道，对了庄王的心思，才能够平步青云，一跃成为新任首辅。

他对“少做事”又有独到方式——多议事，少做事，多做虚事，少做实事，务虚而胜过务实。作为首辅，凡事皆可参与议论，凡是皆不可亲自做，要有官员从中缓冲，成则有决策之功，败则有推委之辞，这是“多议少做”精髓所在。

但只要为官，永远不做事亦不可能。他的秘诀就是要尽量多做那些易见功劳而难查错漏的虚事，譬如接见使臣、祭奠天地、抚恤将士、救济灾民、编修国史、宫室监造、出使友邦、巡视吏治、主持国宴、遴选嫔妃、赞立王后等等等等。对于那些易查罪责而难见功效的实事，非万不得已，则坚决不做。譬如修筑堤防、领兵出征、整肃吏治、制订法令、查究弹劾、出使敌国、决定和战、督导耕耘、剿灭盗贼、审理案件等等等等。

如此一来，深得庄王心思，位置越做越稳，党羽越来越多，名声越来越好，这就是为官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