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5、福祸无门

5、福祸无门

“福祸无门，唯己所召。”龙滑起身说道，“修武道，不是为了分胜负，决生死，更不是以羞辱别人为乐，更重要的，往小了说是除暴安良，往大了说就是为国为民。”

看着龙滑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自己太过不能容人，睚眦必报，对事情看不清，想不够，总之格局太小，器小而志骄。

等敛阳缓过神时，已近中午。太阳拨开云层，露出脸来。他起身来到屋外，背向阳光，将视线抬至远处的凌虚长城，看着城墙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蓝光。虽然已在此生活了好半旬有余，可每当他目光触及这番景象，依旧不禁浑身颤抖。无数传说浮现在脑海，世代的风沙污泥，早在城墙上留下印痕，宛如一层覆盖的膜，以至于城墙有时变成了浅灰色，犹如阴霾天际……每当晴空万里，天光直射只是，凌虚长城又仿佛有生命般般，熠熠生辉，如同一道横断半天的蓝白绝壁。

当初他穿过琅溪峡谷，初到赤地青野之时，遥遥望见长城，便被深深的震撼了，龙滑告诉敛阳，这是人类所造最庞大的建筑物，是永恒的奇迹。

“也许也是最没用的。”龙滑微笑着补充一句，因为几千年来，人们没有遇到过摩柯婆娑鬼，传说也只是人们茶余饭后无聊的写作，根本就不存在。

然而随着距离渐渐拉近，敛阳彻底被这巧夺天工的建筑征服了，他心中坚信先圣的存在，也相信当年的大战。倘若没有无崖山的遮挡，千里之外便可清楚地看到这条横亘北方地平线的灰蓝直线，毫不间断地向西边延展，直到消失于远方，仿佛在昭告天下：那里便是世界尽头。

半旬之后，神谶又偷偷出去玩耍了，敛阳起初还担心，但渐渐地他也习惯了，毕竟这种身兽不是宠物，是无法圈养的。终于没有了无梦的催促，众人都赖在床上，敛阳看着赤地青野的城防，细观之下，他却发现，那不过是这面广大冰墙下的木造城楼和石砌高塔，看起来有些滑稽，就像小孩子玩的游戏。

要知道雪窦城是青砖参杂着糯米砌成的，檐反宇、古色古香的青砖黛瓦中，坚固且威严，给人以牢不可破之感，也许这里条件有限吧，毕竟四面都是冰雪覆盖。赤地青野需要抵御来自北西南三方面的攻击，守陵人部队只有东方是最可靠的供给来源，城墙之宽，足以让十二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并肩共骑。巨大的弩炮和怪兽般的投石机守卫着城墙，行走其上的黑衣军渺小如同蝼蚁。

赤地青野中，有一座雄伟高大的楼体建筑，位于东南城墙上，是赤地青野的中枢所在，按例由内侍监军坐镇，取名曰魁星楼。

魁星楼始建于明幽王继位的琪祥元年，幽王在位的十年间进行过多次修缮扩建，如今已经颇具规模。

魁星楼建在左卫东南隅城垣上，东南角的城墙底下，有一条南北走向的斜坡。沿坡上行到达城头，迎面一座小牌坊，两柱一间，戗杆砥顶，重檐斗拱。檐下坚一长方形匾，白底黑字，上书“桂阙”二字，取“蟾宫摘桂”之意。

入牌坊向东，院内建“魁星楼”，一座二层，高二丈，木制结构，呈六角形厅阁式建筑，飞檐复阁，高空展姿。楼的出挑尖端吊有铁马风铃，徐风吹来，叮当作响，雄伟壮观。入室登梯上顶楼，楼阁南向开户，开户一面有木栏围护，其它几面木墙上悬挂着“天开文运”、“笔点青云”、“文章华国”、“神灵默佑”、“文星普照”等匾额。

阁内上层俸先圣塑像，背北面南，脸色忧郁，双目直视北方，铁面威严。先圣站在从侧墙伸出的铁杆上，左腿弯曲悬空，右足直踏鳌头，身后墙上画着云彩，寓“独占鳌头”之意；左手提斗，右手秉笔前伸，又寓意“朱笔点斗”。

竖貂尚未到任，虽有城守，却不阻拦他，敛阳像往日一样，沿着步道走上城墙，望着远处的凌虚长城，他感受到的震慑丝毫不亚于当日在初见之时。凌虚长城就是如此，如果未曾来到西境雪漠，也许你会质疑其存在，但如果你来到赤地青野，亲眼见证这座雄伟的建筑，你会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它才是举世间唯一真切的存在。它比南北七国还要古老，每当琼恩站在城墙上眺望之时，总是觉得头晕目眩。甚至可以感觉到雄浑繁厚的冰层向他重压而来，仿佛大浪滔天，仿佛冰雪崩塌要将他掩埋。敛阳有种感觉，算是庸人自扰的感觉，倘若哪天凌虚长城真的崩塌，整个世界必将随之瓦解。

“墙外是什么，真叫人猜不透，对吧？”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敛阳闻言，忙转过头。“竖貂内侍。你来了——我的意思是说，你走马上任了？”

竖貂穿着甲胄，身披红色披风，倘若不是腐人，倒也容貌非常，就是太干净的脸，让人不自然。“好事多磨，总算能够脱离政治中心，清静一下了。”

“你不喜欢呆在王室周围？”敛阳疑惑道，他知道竖貂的野心，但将自己发配到环境如此恶劣的地方，还有什么志向可言。自他们的旅途结束之后，他便没见到过这位弃国者，王国太子，作为王后身边的红人，整日里与王后和太子密议，虽然诏书已然昭告天下，王后病逝，但只有少数人知道，那只不过是王后与君上爱情的结束。竖貂毫不隐讳的将此事告诉了敛阳，敛阳自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倘若说出去真相，王室无论是幽王，还是太子，绝不会允许“流言蜚语”盛行，必会正本清源，他和他的父尊都会受到严厉的责罚。

“唉，我跟你一样，更喜欢自由。”弃国者用刀鞘指着远处的凌虚长城说道：“我有种想法……看到眼前的凌虚长城，总想知道长城后面到底有什么？”他歪着头，双眼如点漆看着敛阳。“你也不例外，对不？”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特别。”敛阳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说道。他很想与无梦出外巡逻，深入魔窟森林，穿越西境雪漠，好想与凶悍残暴的竫人交锋，守护武封国免于竫人侵袭，但是行事桩桩少对人言。“老兵说凌虚长城之外，不过就是树林、山脉和结冻的湖泊，没有什么特别的。”

“你的古书上不是说，还有摩柯婆娑鬼吗，”竖貂调侃道，“可别忘了，公子哥。否则修建如此雄伟的凌虚长城干嘛？”

“不要叫我公子哥。”敛阳抗议道，他内心最痛之处，便是公子的称呼。

竖貂撇了撇嘴揶揄道：“难道我喜欢被人叫弃国者？绰号是人们心底的印象，一旦他们认为这样叫你对他们有利，这绰号就跟定你啦。与其让绰号折磨你，最好大大方方接受，还装出乐在其中的样子，那他们就再也伤不了你了，至少你也不会受伤。”他举起刀鞘指指城墙下的营房，烟筒正冒着白烟。“走，跟我下去。他们这会儿应该在大厅里弄那难吃的午食了，我正想吃点热的。”

敛阳也饿了，所以他走在竖貂身边，刻意放慢脚步与他保持一步的距离，毕竟竖貂是内侍监军，他不敢逾越了礼制。风势渐大，他们可以听见周围木屋嘎吱作响。远处，一道被遗忘的厚重窗户反复噼砰。一堆雪从城墙上滑下，落在他们身边，发出低沉的撞击。

两人均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