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2、营房围殴

2、营房围殴

远处的山峦，只有白皑皑的轮廓，天地一色，人迹无踪。

走进到房间，敛阳把入鞘的荡刀挂回石墙的钩子上，看也不看其他人，自顾自地卸甲，他有条不紊地解下犀牛皮甲、锁子甲和华朱色的武士短衫，换上黑色加厚羊毛衫。

房间宽敞，虽然铁火盆里的煤炭熊熊燃烧，但敛阳仍止不住发抖。此地，寒意总是如影随形，如跗骨之蛆，无处躲藏，此时此刻，他仿佛忘记了温暖的滋味，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体温。

粗布黑衣是常服，也许只有黑色，再遇到阳光的时候，能够给他带来些许温暖，倦怠感突然排山倒海般朝他袭来。他找条长凳坐下，手指摸索着系上斗篷。如果冷有等级，西境的冷一定是帝王级的，他一边想，一边回忆起雪窦城将军府内的厅堂，炭盆的暖意，加速了人体内流淌的血液，此时他深知感觉不到血在流淌，彻底成为了继母口中的“冷血庶子”。赤地青野里没有暖意，只有冰冷的墙壁，还有比墙壁更加冷漠的人心。

除了弃国者竖貂，没人对他提过守陵人部队竟是这副光景，包括长万，这里流氓与罪犯共舞，杀戮与死亡同行，他似乎能够理解父尊在他提出来到这里时，父尊歇斯底里的咆哮，还有他眼中透顶失望眼神。

体验了真实的守夜人生活，现实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了他真相，但那时后悔已经太迟了。尊父在他来到赤地青野之后，便不再与他联系，也许是对他彻底失去了耐心吧，想到这里他更觉心痛。

就连长万叔叔，在他决定当斥候以后，也与他失去了联系，将他遗弃在这世界尽头的冰冷寒荒。他原先所认识的那个对他关爱有加、有温度的人，到这里却完全变成了冷血之人。他是尊父的副职，如今太子与王后都在琅溪峡谷东侧的赤县神州，整日里负责他们的安防，与其他随行的高级官员为伍，而将敛阳丢给脾气古怪的老者无梦，就像不喜欢的古玩，无论曾经如何喜欢，现在却狠心丢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任其尘封。

敛阳抵达赤地青野十天后，他听说无梦将率领一个小队，二十名斥候深入西境雪漠巡查。当天夜里，他在屯营的木造大厅中找到无梦，央求他带自己一道去，希望体验斥候的生活。

不料无梦勃然大怒，痛斥他不知死活，更是直截了当地回绝了他。“公子哥，这不是雪窦城，更不是将军府，”他边用匕首割下烤羊腿的肉边对他说，“在守陵人军里，想做什么和能做什么是两码事，能做什么就得证明自己有什么样的本事。公子哥，你还不是城斥候，你只是个稚气未脱，身上还残留着牛奶味味的小鬼。”

敛阳涨红了脸，愚蠢且固执地争辩道：“我的刀可以割断敌人的喉咙了，”他说，“你不要小瞧我。”

无梦看着他那张白皙的脸庞，皱眉道：“在你做出让我认可你成为守陵人斥候之前，你都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公子哥，别让你的狂妄自大害死自己。假如你以为仗着自己的身份，就可以坐享其成，那就大错而特错。到了这里，一切身家背景都是关眼云烟。我需要的是像他们一样，可以信赖的手足兄弟，不是哭鼻子的公子哥。”他拿匕首朝身边的人比划两下，指指他身边饱经风霜的守陵人战士，眼神深邃，枯瘦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翌日拂晓，天空中群星璀璨，敛阳起身目送无梦他们离去。无梦手下一名高大而丑陋的斥候一边装配马鞍，一边高唱歌词猥亵的曲子，“和尚听了十八摸，揭抱徒弟呼哥哥，尼姑听见十八摸，睡到半夜无奈何”。

他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吐出的气息在清晨的冷气里蒸腾。无梦对他是满脸笑容，而转脸看向敛阳，却冷哼一声，并不理会，此时斥候小队整装待发。

敛阳脸上满是愤懑，看着无梦他们纵马走进雪漠，向西而去，不禁想起竖貂在来时路上告诉过他的事，曾经的监军祁瞒不知所终，当时随军的百夫长百畴与百人小队的灿烈死状，脑海里接连浮现出无梦倒卧雪地，身首异处，四周都是残肢断臂，血迹斑斑的情景。他猛地一颤，摇了摇头，想起尊父告诫他的：“虽然出身将军府，却不能做小人。”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愧疚。

落魄之下，他在孤单的卧室里找到神谶，把脸深深地埋进他厚厚的黄毛皮，心中百感交集，却又无处发泄，神谶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像是在安抚一般，舔了舔他的脸。

既然他注定孤独，他也不再苦求，赤地青野没有寺院，虽然偶尔有苦行僧路过，但他们行色匆匆，根本无暇顾及一个庶子的诉求，也许诸天神佛也不愿意帮他吧。他心里认为，倘若神佛真的存在，想必也是和西境的严冬一样残酷无情罢。

人只有真的孤独时才会想念，除了他的同父异母的兄弟，还有就是无数次梦到，却又看不清脸的生母，没人告诉敛阳，他的亲生母亲是怎样的人，只有继母只言片语中的讽刺中，他猜测母亲是传说中扶摇榜上的人，据说是顺天人，至于容貌，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无数次他鼓起勇气，想去问尊父，他母亲到底是怎样的人，但最终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内心中，他渴望母爱，自己仿佛野草，虽然享受雨露阳光，却缺少爱。

天微亮，房门猛地被人踹开。

“公子哥，你把老子的祠堂弄伤了。”

正当敛阳陷入沉思之时，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将他拉回冰冷的现实，抬眼朝那充满怒意的声源望去。暮寒脸红脖子粗地高高站在他面前，仿佛一座肉山，身后还有三个跟班。

他认出生得相貌丑陋，五大三粗，还有副难听嗓音的清泰，新晋斥候都叫他鬼见愁，他本事屠户出身，因琐事持刀伤人被不良人擒拿后军前效力，以赎罪过。另外两个家伙是南方村落间逮着的强奸犯，韵染和风岚，韵染虽然有些女气，但凭借一副好皮囊，诱骗许多良家，而风岚则是韵染的打手，虽然反应迟钝，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情，可谓辣手摧花，暴力至极。

敛阳看着气势汹汹的四人，心中并没有波澜，毕竟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他是书生，而他们全都是生性残忍的恶霸，从不知感情与荣誉为何物。

见他阴沉着脸并不说话，韵染扣着指甲里的泥巴，看着敛阳白皙的皮肤，眼睛眯成了月牙，嘴角邪笑着，而清泰则狠狠的啐了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敛阳霍地起身，冷冷地说道：“废物。”

暮寒整整比敛阳高出一头，像一头未成年的冰熊，对他怒目而视，但吓不了他，他在校场上早就教训过每一个人。

“小子，你别太嚣张。”清泰一只脚踩在床上，恶狠狠地说道。

“不好意思，我不是说你，”敛阳笑道，清泰见他识相，露出得意的神情，熟料敛阳续道：“我是说你们所有人，都是废物。”四人大怒。

敛阳见他们气势汹汹而来，便伸手去拿床头挂着的荡刀，但暮寒猛地抓住他的手，挡在他面前。

“你在找死。”鬼见愁清泰吼道，一脚踹在敛阳胸口，敛阳被暮寒抓着手臂，没有办法躲避，忙抬起另一只手臂格挡，大力之下，身体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墙上，剧痛袭来，他感到五脏六腑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