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1、斥候之路

1、斥候之路

郎溪之战后，武封幽王为防止竫人再次入侵，在峡谷两侧各修建城池，东侧为赤县神州，西侧为赤地青野，而赤地青野地处西境，是危险的最前线。

太子镇守赤县神州，协调西境驻守军马的粮草供应，同时负责指挥前线剿灭游击竫人、捉捕潜入盗贼，还有协调各国贸易，为武封增加税负。

强鉏负责镇守赤地青野，庶子敛阳则请求去了最前线，做为斥候，刺探竫人最新动态，还有盗匪的入境情况，虽然强鉏极力反对，却禁不住敛阳的坚持，最终无奈的同意了。

赤地青野共有驻军一万，其中斥候只有五百，而龙滑有军旅经验，又颇得长万信任，当上了斥候的副职。

清晨，西境严寒入骨，刺痛着人们的肌肤。刀剑铿锵响彻广场。

敛阳穿着华朱色的武士短衫，外罩皮革背心和锁子甲，天气寒冷，他却内里汗如雨下。他向前进逼，暮寒脚步不稳地后退，笨拙地举剑格挡。他刚举剑，两样便猛力一挥攻他下盘，刀背轻轻击中他的脚，打得他步伐踉跄。暮寒向下还击，肩膀却挨了一记过突袭砍，将他打得身体一偏，险些摔倒。他又使出一记侧劈，结果敛阳拨开他的荡刀，然后用了记“顶心肘”撞击他的腹部，虽未发力，却也让暮寒感到一阵恶心。他重心不稳，狠狠地跌坐在雪地里。敛阳跟上刀背敲在他的腕关节，痛得他惨叫一声丢下手中的荡刀，但他不服输，趁敛阳不备，用力给他一个熊抱，两人滚在雪地中，最后又听到暮寒一声惨叫，捂着祠堂在地上滚了两滚。

“够了！”龙滑的话音劈空而至，敛阳与暮寒都停住了手。

暮寒是守陵人中年纪最小的，与敛阳同龄，身体微胖，五大三粗，比敛阳高出一头，虽然有些愚钝，脸上却总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严寒之下，他的脸冻得苹果一样，初到赤地青野，面对着形形色色的“流放”军人，敛阳发现外表憨厚的暮寒，也绝不是省油的主，打起架来最爱偷袭，这里的人，多是作奸犯科，充军赎罪的，虽然身披铠甲，却粗话连篇，敛阳感到不堪入耳。

暮寒艰难的站起身，揉裆部说道：“他要拆了我们家的祠堂。”

“你就庆幸吧，假如他用刀刃攻击你，恐怕早已挑断你的腿筋，劈开你的肩膀，砍断你的双手了。你祖上算是积德了，我们守陵人不止需要战士，也需要草料小弟。”龙滑踢了踢脚下的雪，和无梦挥手道：“把这头蠢猪扶起来，他可以准备办丧事了，若是在战场上，他早他妈死八百次了。”

还未等无梦走进，其他的男孩搀扶暮寒起身，敛阳脱下头盔，头上冒出“白烟”，结霜的晨气吹在脸上，感觉很舒服。他拄荡刀而立，深吸一口气，容许自己短暂地享受胜利的喜悦。

敛阳深知，身处险境，他度过的书固然有用，但修武更为迫切，他原本就有底子，如今潜下心来，师从龙滑与长万，加之他极有天赋，自然进步神速。

“那是荡刀，可不是老人的拐杖。”叔简嘲讽着说，“公子哥，您可是跛子？”说罢大笑起来，他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笑起来非常滑稽。

敛阳最恨别人叫他公子哥，好像他是纨绔子弟一般，打从他练刀的第一天起，叔简便这么叫他，他的年纪稍长，在守陵人中混得时间也长，尤为手黑，打架敢拼命，在大男孩中间颇有威望，也刚刚被选入斥候，他对敛阳的嘲讽绰号，其他男孩子有样学样，现在人人都这么称呼他了，敛阳并不理会他，将荡刀回鞘，用力踩了踩脚下的雪，神情有些不自然。

无梦是斥候的首领，他一直观察着新晋斥候的训练，见众人练习完毕，便大跨步朝他走来，脆硬的黑皮革甲衣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穿上皮甲，有些不自在，虽然年逾知天命，他依旧体格结实，精瘦而严峻，一头黑发已有些灰白，那双眼睛却如玛瑙般炯炯有神，他是这里唯一参加过郎溪之战的老兵，据说他的袍泽兄弟几乎都被筑了京观，幽王曾给他封地，他拒绝了，他请求君上让他陪着他那些阵亡的兄弟们。“何为斥候？”他质问，用手捋了捋山羊胡上的冰霜。

叔简懒洋洋地答道：“就是肉盾，遇到敌军先送命的可怜人。”

无梦鹰眼猛地看向叔简，眼神中饱含凛冽的杀气，叔简被他迫视之下，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闭嘴不言。

“所谓斥候，斥，度也；侯，侯望也，需要有敢为人先的英雄气概，更要有绝处逢生的本事，如果你们把臭嘴闭上，几点口德，没准还有些漏船载酒的运气，斥候是军队的眼睛，更是军队触须，就你们这个熊样，你的袍泽兄弟敢把命交个你们吗？一群废物。”

众人闻言，脸上均有怒容，却没人敢顶撞他，毕竟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比起小混混打架，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我累了。”敛阳不愿意听无梦没有意义的啰嗦，方才的训练，已经让他疲惫不堪，他的臂膀因为不断挥刀而感到酸麻，如今训练结束，刚留下的擦伤也开始痛了起来，体内热量也在逐渐散去，他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你哪里是累了？你那分明是软弱，公子哥！”无梦嘲讽地说道，缓缓走向敛阳。

“随你怎么说。”敛阳无视斥候首领的讽刺，依然我行我素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朽木。”无梦看着敛阳的背影，眯着眼说道。

一个旁观的男孩在偷偷窃笑，无梦猛地看向他，怒道：“他是朽木，而你们则是烂泥，一路货色。”男孩很清楚自己绝不能顶嘴。

敛阳并不在乎无梦的语气，他知道这个脾气古怪的老者不喜欢他，虽然他击败了新晋斥候的所有对手，却还是得不到应有的待遇，就像无梦说的，敌人只有被你斩下头颅后，才会尊敬你。老者的嘴边虽然只有嘲笑和讥讽，敛阳暗自认为，无梦并不是讨厌他，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离开斥候队伍，而敛阳却是个外柔内刚的人，认准的事情，即便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

“今天就到此为止。”无梦告诉他们。“我对酒囊饭袋可没什么耐性。假如哪天遭遇到竫人，我倒希望你们多准备几条裤子，吓尿了后好有得换。”

敛阳慢慢地走着，跟着其他人返回军屯所，孤零零地走在中间。他一直都孤零零的，无论在王府，还是在赤地青野的前线。

新晋斥候一同受训的小队约有二十人，虽然人数不少，却没有一个称得上是朋友。多数人长他三五岁，若论武道修为，却连家里戊仁都比不上。叔简动作敏捷，为人阴鸷，却趋利避害，少有风吹草动，便会撇下同伴独自逃去；暮寒身材魁梧，却动作蠢笨，荡刀在他手中，仿佛烧火棍般乱抡；韵染弱得像个女孩子，最受不了他的兰花指；风岚迟钝又笨拙，总是反应慢半拍；清泰攻势虽猛，力道也足，可总是没头没脑。敛阳越是和这些人共同训练，就越鄙视他们。

都说斥候是精锐，在他看来，其实就是没有人愿意送死，结果找出一堆懵懂之人，好让他们稀里糊涂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