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3）异兽梼杌

（3）异兽梼杌

霁倪信步北上，踏着碎琼乱玉，逶迤盯着风北行，忽然听背后有队人马赶来，霁倪忙躲藏身形，常听母亲提起，有人贩子将人卖到西境，供人食用。

“奚齐真的罪大恶极吗？”一少年骑在马上，稚气未退，却身体高大壮硕，肤色白皙，衣着华贵，双目如点漆，“战神陨落，真是怪可惜的。”

“戊仁说的不对，”敛阳并辔走在戊仁身边，静静地说道：“奚齐算不上战神，奚齐刻薄残忍，反复无常，他恶贯满盈，罪有应得。”他继续说道，眼瞳深邃，近乎墨黑，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敛阳与戊仁同年，同父异母，虽两人然同源，容貌却大相径庭：戊仁肌肉发达，皮肤白皙，强壮而动作迅速；敛阳则是体格精瘦，肤色沉黑，举止优雅而敏捷。

戊仁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说道：“开疆拓土，征战杀伐，一战而灭七国，”他羡慕地说道，“即便不算英雄，也是枭雄。怎么样，看谁先到山脚？”

“一言为定。”敛阳语毕两脚一夹马肚，纵骑疾奔。

戊仁咒骂了句后，也猛地抽了坐骑一鞭子，策马追了上去，两人沿着路径向前急驰。戊仁又叫又笑，敛阳则凝神专注，两匹马鼻喷出白雾，马蹄在两人身后溅起一片翻飞雪雨。

弥庸没有跟上去，他比两人小几岁，而胯下马也比两人的高头大马小了不知多少，没有策马狂奔的能耐。方才观斩之时，弥庸无意见瞥见了奚齐的眼睛，那种淡然与无畏，让他陷入沉思。没过多久，戊仁的嬉笑之声渐远，林间归于寂静。

太过专注的他，丝毫没注意到后续的甲士，已经已赶上自己，直到一名身材魁梧的将军，骑马赶到身边，语带关切地问：“弥用，你没事吧？”

此人是镇西将军强鉏，奉旨回京，观斩奚齐，他深明幽王用意，威慑警告，以儆效尤，强鉏带着百余人，趁隙带着三个爱子，策马散心，享受短暂的天伦之乐。

“父尊，我没事。”弥庸应答道。他抬头仰望父亲，父亲穿着貂皮大衣和皮革护甲，骑在雄骏战马上如天神般笼罩住他，瞬间觉得父亲的高大，无可比拟，弥庸略一沉思，疑惑地说道：“戊仁说刚才那个人死是战神，敛阳却说他不算英雄。”

“你自己想法呢？”他的父亲问。

弥庸寻思片刻后反问：“什么是英雄？”

“英雄者，必有凌云之志，气势磅礡之势，腹纳万方之量，包藏容海之胸襟！肩扛万钧之力，有横刀立马之勇，冲锋陷阵之能，救万民于水火之志，解君王于倒悬之忠，是为英雄。”父亲告诉他，“明白吗？”

“如果奚齐是英雄，为什么会被杀？”弥庸不假思索地继续问道，“因为他忠于宣王？那不恰恰表示他忠心吗？。”

父亲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微笑道：“质疑和思考是成熟的标志。世间最危险莫过于人心，奚齐之死，不是因为他作恶多端，也不是因为他不忠王室，世间许多事情，就想漩涡，不要想着在漩涡中独存，而是要极力避免卷入漩涡。”

弥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疑惑地问道：“那为什么要我们观斩呢？”虽然年少，弥庸的剑眉凤眼已然可辨，隐隐间有种英气逼人的气质

“你认为呢？”父亲慈爱地看着他，虽然让童龀年纪的他观斩，的确很血腥、不合时宜，但一者旨意难违，再者命中注定，生在他镇西将军之家，注定要经历比寻常人更多的风雨，甚至暴风骤雨，与其躲避，不如面对。

“弥庸，倘若有朝一日，你成为武封王朝的利刃，为君王开疆拓土，或抵御外侮，当那天来临时，你绝不可以杀戮为乐，亦不能逃避责任，要牢记，以剑为生者必死于剑。”弥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正在两人闲聊之际，戊仁出现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的坡顶，挥手朝下大喊：“父尊，弥庸，快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声音带着兴奋，语毕他又消失在丘陵后方。

强鉏摇头苦笑，弱冠之年，戊仁身上仍少了几分静气，部将长万忙策马赶上前来，关切地问道“将军，出事了吗？”

“不言而喻，”强鉏微笑着说道，“走罢，我们去看看，我那两个调皮的儿子又闯了什么祸。”他策马狂奔，长万、弥庸以及终甲士也跟了上去。

他们在山脚下的横跨太史河的月明桥边找到戊仁，敛阳仍端坐在马上，最近一段时间，晚夏的积雪沉厚，此刻戊仁就站在及膝深的雪中，披风后敞，身边氤氲升腾，显然是往返奔跑，身体透汗所致。

戊仁兴致盎然，半蹲着身体，怀里抱着不知什么东西，正和敛阳两人兴奋地窃语交谈。

队伍骑马小心地穿过河面的诸多浮物，寻找隐藏于雪堆之下的崎岖地面。长万最先赶到戊仁身边，原本正有说有笑，紧接着强鉏却听他倒抽一口气。

“锵！”长万伸手拔出荡刀，同时挣扎着稳住坐骑。

强鉏见状，也掣刀在手，看向戊仁的怀中，当他看清楚之后，心中一紧，喝道：“戊仁，快离开那！”他刚叫出声，坐骑便已焦躁不安，鼻孔喷着粗气，突然前蹄高举，人立空中。

戊仁闻言，并没有丝毫慌乱，摸了摸怀里抱着一团东西，嘻笑着抬起头，“她伤不了我的，父尊”他说笑着说道，看着长万跳下马，紧张地靠近，他说道：“长万，别紧张，她已经死啦。”

强鉏收起荡刀，翻身下马，快步走向戊仁。

弥庸满心好奇，却落在强鉏身后，小心翼翼地策马渡河，心中焦躁不安，一心只想教鞍下小马再跑快点，但强鉏却要他将马拴在桥边，徒步前往。

渡河之后，他迫不及待地跳下马，吃力地踩着雪，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几人跑了过去。

等他来到几人近前，看见雪地中的清醒，不由吓得一惊，幸亏理智战胜了本能，强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地靠近。

“佛祖啊，这是什么鬼东西？”长万收起荡刀，盯着戊仁的怀中，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狼？”长万踟蹰着问道。

“胡说，”戊仁摇头反驳，“狼哪有长这样的？”

弥庸的心怦怦狂跳，他奋力推开一堆齐腰的漂浮物，用尽全力，奔至兄长身旁。

一个巨大的暗黝身形半掩在血渍斑驳的雪堆里，绵软而无生息。蓬松的金黄色绒毛已经结冰，腐朽的气息萦附其间，却不十分刺鼻。弥庸隐约瞥见它无神的眼窝里爬满蛆虫，咧嘴内满是锋利的牙齿，但真正吓住他的是它的体形，它竟比敛阳的马都大，至少是他父亲最大的猎犬身躯的两倍。

“这不是狼，”强鉏仔细看了片刻，强抑制着情绪，内心却惊诧不已，口中严肃地说道：“这是梼杌，又称作傲狠，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

弥庸看着被父亲称作梼杌的异兽，它长着类似人一样的脸面，但口中确是野猪的獠牙，凶恶无比，即便已然死去，却也让人乍看之下，战栗不已。

敛阳翻身下马，走到近前，不可思议地说道：“可千百年来，传说中的梼杌从未出现过，偶尔有传闻在西境雪漠见过冰梼杌，也都被当作笑谈而已。”

“眼前不就是一头？”戊仁回答，满意的看向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