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 第五十一章 高殿上权移

百官争论不已，最极权的列首几人虽只躬身侍立，禁口不言，眼神之间却几度明暗变换，暗潮汹涌。终是沈默之出列恭问皇帝之意，于是殿内四下具寂，百官收敛几分，躬身垂首待高座帝王之音。

“朕倒不知，众卿亦是苟合取容之辈”，殿内沉寂良久，喧热气氛渐渐冷凝下来，帝王才缓缓出声，语调淡淡，不知喜怒，百官一时五味杂陈，面上莫不惭红一片，心内难堪，是他们因太后并吕仪相继归来，知晓皇权必将旁落，由是各为仕途，尽情表衷，却放浪擅忘，虽陛下少年，却绝非等闲，

九重玉阶之高，殿内臣属之众，只有帝王正座于至尊之极，高高在上。

少年病白面庞，长睫浓密细长，眼下隐隐乌青，玄衣赭裳更增几分阴翳，丹凤眼尾微扬，睥睨殿下群臣，殷唇缓缓出声，“周钊，若右相何如？”

周钊闻得皇帝高座而来的冰冷御命，早已立得僵直的身躯颤了一瞬，极快稳住心神，规矩出列，“回禀陛下，太后贵躯，躬身为国，昔质他邦，孤舟独桨，多得吕右相缓急相济，其一者仁也；

昔先帝微时，右相倾囊相助，及至登基，又尽心辅佐，政绩清明，振民育德，百姓称颂，其二者贤也；

陛下为质，家国有难，右相亦不怨责难，与国患难相扶，躬身往宣蛰伏，此间十年矣，乃其三者忠也。右相之功，昭昭明明，朝野皆知，现今太后殿下行将权权，辅政重职，唯右相莫属”，

声音洪亮，满身正气，若非知晓实情者，怕还以为吕仪是什么光明伟岸的良人，听罢便要为之立庙作祠，秉香奉拜了。只是得侍圣殿的朝官们，哪个又不是人中龙凤，万万里挑一，再精明不过，此刻垂首之下，面上无不生出嘲讽之色，事实虽如此，但经周钊这样避重就轻，倒又贬得他们一群人毫无作用了，

闻裕此刻恭立在左侧最上首，目光浑浊，一瞬亮光闪过，精明之色更甚，心内不虞，

吕仪啊吕仪，十年离开，伸向朝堂的手还是未曾，彻底被斩断吗？沉思一番，眼中露出几分遗憾，这个异国人终究是他们大殷的祸患。

“周议郎此言差矣，”，又一人物立出来，躬身向高座一拜，才回又声，“大人只道当年情危，又如何如何，却未曾将当年势危之源提得只言片语”，周钊言语凝噎，面上霎时红起，提什么，怎么提，提先帝不听劝谏，莽撞挑战？还是提吕仪当年形同谋逆的行径，早该被籍族屠戮，先帝却只将起遣送使国？这话周钊可不敢提，被气急，连道几声，“你，你你你，”，

言语庄重严肃，那官员又压沉一度，“不求大人殚见洽闻，但元元本本，乃求学之石，如此言语话论，实在辜负数年寒窗事！”，话到后面，语调激动，这是在嘲讽周钊书都白读了，忝列朝堂，丢人现眼！

躬身垂首的朝官们，有人眼神带笑，有视线微移观察怼人朝官的，更有甚者目露同情投向周钊，亦有人扯嘴嘲讽，目露不甘

帝王睥向殿门外雕梁画栋的视线，被那该官员最后之言引了过去，原本漆黑冰冷的瞳孔，幽然显出一抹亮光，转瞬即逝。

“虽十年余者，弹指一挥间，然时过境迁，还是紧要论出眼前政务的好”，李围见气氛焦灼，唇角隐笑，缓和出道，话音方落，殿外便有大监传宣之声传来，朝臣具变了脸色，唯有吕仪似笑非笑，一派淡然。

大监宣告之声愈发尖锐，声声逼近，直至殿门，“太后殿下之仪仗，恰停在殿外宫道，有懿旨传上”，朝官们于是微侧方向，伏身跪地，帝王并没动作，下侧扶黔倒是象征性地微躬身，

那大监随即宣告，“哀家倦劳，难得体事，仪之德彰，休声美誉，大殷所闻，慎之，且之”，尖锐声音落后，大监即刻躬身退了出去，一众朝臣亦回身复立，敛声屏气，

闻裕方方起身时踉跄一下，眼下目光如枯井幽深，面色不虞，缓缓将视线略转向大殿另一侧伍列之首的沈默之，后者只端正恭立，似无所觉，

“傅太尉，以为如何？”，帝王听罢那大监之禀，眉目愈发清冷，眼尾殷红渐渐明显，将目光投在殿下一向无言的傅肆衍，嗓音自高阶传来，如玉石相击，清冽纯粹，

傅肆衍正注意到闻裕暗地传来的视线，沈默之虽似未觉，但又眉目下垂而嘴角微抿；不觉兀自好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也肯同御史大夫一派握手言和么，眼神方一衍出笑意，就听见帝王点问，眼神瞬间木然，躬身出列，

“回禀陛下，虽皇太后教有母仪，但统政尚待商榷；昔者先帝在时，吕仪多得褒奖，政绩斐然，今又太后赏赞，足见德才；辅政兹事，早便寻有谏议；再者，陛下威仪恪恪，海内侧望，定夺裁选，自由圣躬”，一番言论，又惹得一众朝官的眼目几度流转，闻裕嘴角低垂，眼神讥讽，不过略略调整仪态，依旧肃然沉默，

议论中心的吕仪却是气定神闲，悠然躬身，自始至终，作壁上观。

沈默之一向稳重淡然，现今亦有几分严峻神色，先帝后十年纵情声色过分，闻裕以及大殷宗族派系又牵扯连接，纵横朝野，已揽权过久；目今陛下年幼，依制不能理政，若再将辅政之事赋予闻氏，滋蔓其野心，倘其欲擅权而危及陛下圣命，若何？

太后统政，若吕仪纵辅，大权又双双置予籍属于宣的外人手中，更难测预；傅肆衍握军权，向来只为大殷国土考虑，而自己身为监察职官，又不得执政。

权衡之下，只能由吕仪承继，惟其如此，方能同闻裕一脉两相制衡，而陛下亦能在这样极具风险又必然安全的环境中平稳成长，不至于面临来自内部的暗害。

眉头微微皱起，略侧首，视线微偏，那边吕仪却似有所感，亦轻抬首，沈默之只与其对视一瞬，复又标准姿势，未再犹豫，终是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