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 第四十章 明月清风谁

话说吕仪，原系宣国富贾，先帝微时曾与钱粮金帛赠之，后甚交游，敛为门客。帝继位，愈发得重，甚幸之，后献舞姬‘赵女’，盛宠愈厚，非闻裕不能与之制衡，两厢争势，上至天子朝堂，下至闾巷屋檐，无人不相议论；彼时，庙宇高堂，夫子门檐，士子学生无不犹疑择队。

及至后来，殷宣交战，赵姬失宠；左相闻裕门下舍人检举，右相吕仪与宣国豪佑私交甚密，帝心有疑，然未责重，只骂了几句，嫌其嘴碎，狗友忒多；

后来，殷宣再战，殷败，遣质前际，左相舍人又检举，与右相交好的宣国商贾，战时，向自己家国捐献缁珠无数，闻裕又添油加醋在朝堂上公然辱骂吕仪‘铜臭之辈，吃里爬外，不足与谋’云云，先帝吃败，本就不虞，又闻此事，遂怒。

先帝言其既为宣人，不若重归故里，下派其为殷国驻宣使臣，无召不得回。自此，吕仪被一撸到底，闻裕晋为大殷唯一丞相，掌至高权，再无左右制衡之力。

赵姬本为吕仪之人，后被敬上，终又一同落难。如今赵姬归故里，对自己亲儿开口第一句，不是关切心疼，却为他人某职求情。

却说轩辕离拂袖，疾步离开甘泉宫，一路面无表情，南宫内侍皆垂首不敢妄自窥见天颜。出了甘泉宫门，身上冷冽之气，却渐渐收敛，及至回坐撵轿，已然又复往日清冷，眸光淡淡。撵轿乘夜而行，少年嘴角微微敛起，弧度极小。

这边宋恫一行，纵马疾驰一会儿，天色渐暗，于是稍作停歇。为图路近，未行阳关大道，偏向林深坎坷处走。于是此刻，夜深虫鸣，更有细蚊寻衅叮咬。

宋恫一脸哀怨地，盯着哼着小调的少年，“你说，瞒着我，你和哪个美娇娘厮混去了？”，少年背靠皮嫩小树，左腿微弓，左手随意摆在上面，挑眉看向某人，“我没去”，就，死不承认。

“你，你，你欺人太甚，你这负心薄幸的”，宋恫双手交叠，紧握胸口，作痛苦状，悄咪咪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少年，又道，“近来我外出咨商，归而又离，反反复复，复复反反，来回折腾，操劳至此，卿何薄幸？”

听人一口气吐葡萄似的，少年眼睛微微瞪大，顾首见旁侧老树，高枝之上，粗布麻衣的男子闭目斜倚，少年只觉身旁这厮丢人，

“说完了没？”，宋恫愣了愣，迟疑着点点头，

“饿不饿？”，宋恫立刻快快点头，少年浅笑，“我也是”，眼神指向林中小荆棘丛，“去罢，我想吃兔子”，后者满脸震惊，“你怎么一点贵女风范也无，正常点的，不都得嘤嘤叹惋玉兔可怜吗？”，鼎鼎大名的帝都名姝啊，端庄温婉，高高在上，怎么私下里竟是这副模样呢？宋恫一度怀疑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

贼溜溜的目光落在身上，少年不舒服地挪了挪身体，“别那样看我，面上功夫我会，帝都里，大殷朝，无人及我。”，颇有几分傲然，浑身骤然渗出贵气，这是与生俱来的的高傲，是万万人里独一份的自信。

宋恫望着柴火照映下，精致眼眸中闪着盈盈光亮的某人，没再言语，只是任劳任怨地兀自钻入丛中觅食去了。

见人离开，少年侧首抬眼，喊道，“我们谈谈？“，闭目养神之人倏然几个闪跳，眨眼间，便已立在少年身侧，垂眸俯视，

这样姿势有屈居人下之感，少年皱了皱眉，懒懒起身，结果，还是矮人一头多一点，哼了声，少年方道，“今日急促，未知你名姓，说来听听？”，男子颔首不语。

少年知道，是因自己用毒锁了他手下十一人，要挟于他所致。白日急促，少年只顾威胁他们，追问出老狐狸的吩咐，再未继续。此刻稍停，人家却不肯搭理她了。毕竟自己理亏在先，少年好声好气道，“吴客精明，却不吝啬，定不会趁机侮辱又作践他们性命，你放心”，

男子将视线重新落在少年身上，目光定定，“观棋”，少年挑了挑眉，有一说一，她爹能高居丞相之位，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这起名的能耐就不错。思索一番，少年又道，“我做了这样事情，你确定，自己不要向主子通气？”

观棋颔了颔首，“相爷原话：护她无虞。属下暗卫，令行禁止，只达使命”，少年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略略笑道，“果然，‘观棋不语真君子’”，原来她爹起名不仅高雅，还自带暗喻。

这边对谈方毕，只听树丛细琐声传来，观棋又径自跃上高枝。“快来，快来，我逮到两只肥兔子”，说话间，人已从棘林中窜出，双手各提溜一只琼琼白兔，兴奋地向少年奔来，

少年后退几步，略带嫌弃，“别，毛茸茸的，怪瘆人”，宋恫有些受伤，将手中玉兔高高举起，“它俩长得多好看啊，眼睛大大，浑身雪白，关键还肥”，少年撇撇嘴，“去烤罢，别嘴贫了”，

肉香阵阵，弥漫四方，少年自腰间锦囊取出一小木瓶，起身踱步至宋恫身侧，启瓶欲倾，宋恫却瞬间将肉移开，“你作甚，欲作毒以对我行不轨之事？”，少年嫌弃地垂眸，看着故作娇羞的某人，“你好好的，这是佐料磨粉”，

宋恫怀疑地盯着那木瓶，“你闻清欢身上，会肯携带除毒以外的东西？”，少年摸了摸鼻头，“这是我那女婢的，日间出发时，我于马车中泣泪别母，这小瓶径自掉了，见她哭我哭得认真，便顺手拾捡，没成想竟怀揣至此”，话及此处，少年兀自笑了笑，几分苦涩。

宋恫这便放下心，亲自接来，又闻了闻，才将粉末轻轻挥洒，一时间香味愈发弥漫。肉声滋滋，粉料极品，两厢配合，直引人唇舌。

宋恫将一只递给少年，又仰头喊道，“阁下若不嫌弃，吾有兔肉”，观棋只是闭目；这边，少年只折了两条腿，微微搁在木架上，又将身子复递予宋恫，“将那只给我”，接在手中后，又只折了两条腿，这次倒没递还宋恫，而是仰头，“观棋，来吃东西”

宋恫本欲嘲笑少年不识人面冷，只是下一瞬，那男子竟真的几跃而下，于是住嘴，三人围着柴火堆，纷纷就食。

期间，宋恫不耐气氛安静，于是好奇出声，“阁下观棋？”，人家不理。少年有些好笑，望着某人频频碰壁的委屈神色，淡淡道，“是，他唤观棋，‘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观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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