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 第三十章 池面冰初解

闻言，男人吐出一口鲜血，略抬首侧目，望向高台上的少年。

刺痛的伤口灼烧着头脑，男人清醒地看见月华下的金边龙纹。青铜声起，笼台外围，一蒙眼侍奴敲击铜器后，便隐匿了身形于暗门。

领首硬着头皮向前，“陛下，兽园规矩，声起笼开。您可有要吩咐的？”，见帝王并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领首心领神会，对后侧侍者吩咐下去。

底下一人一兽，被立在笼外的，高于常人半身的厚甲侍从，分别拷上缀刺铁链后，笼台两端骤然升起，兽虎主动撑起躯体走出，男人倒是被生拽了出去，于是动作间缀刺勾破男人身体，或浅或深的血孔，霎时密密麻麻起来。

见到这番情形，体内血液炽热起来，略苍白的唇色亦诡异地鲜红，配合着疏疏月光，聊作点缀。轩辕离嘴角略抬，“别叫朕的礼物，轻易死了”，

毕竟，他可是很满意，自己从孟恬那里挑的东西。乍然听见这话，领首也只浑身冷汗着领命。

丞相府，

“夫人，相爷已从宫中回府，现下正在书房”，女婢躬身回着话，没敢抬首。

“你去请他”，这话骤然出来，女婢正要应承，却听见一向寡言的温嬷嬷，淡淡回答，“是”

“你也退下罢，守在屋外，别叫旁的人打扰”，女婢无声福礼后，退了出去。

这厢温氏没走几步，便迎面碰上了疾步而来的闻裕，很快，风尘仆仆的人就坐在了蘅芷苑的正堂。

“夫人，夜色渐深，唤人来请我，所为何事？”，闻裕声音低哑却刻意提高了一度，

“丞相大人，深夜未歇在清芬阁，来了这里，不正是为了妾身所想之事？”，林氏柔声回答反问，

听见林氏温柔腔调里暗藏的讥讽，闻裕倒降低了声调，语气淡淡，“宣国王室不肯放那医官过来，有位先天不足的王室公主，需要医官日日问诊看药。”

“中土大陆颇负盛名的沈倬云，也肯任人牵制？”，林氏有些愠怒，

“夫人兰心蕙质，自然明白万殊一辙的道理，个中缘由又何必深究，”，桌案另一侧人的心绪波动，并未影响到一向板正着脸的人，闻裕依旧心平气和着回答，

林氏怒极反笑，“所以，丞相大人又要将自己女儿搁在一边，不闻不问？”

闻裕进屋至此刻，才略侧了侧头，勉强称得上是正眼地，看了看自己这位十天半个月都瞧不见的夫人，“夫人，未免言重”，又摆正了脸，眸光深沉地望向，屋门帘上栩栩如生的画眉。

檀烟漫滚，烛芯轻晃，

“也罢，夫人若放心，我会着命宅中最好的暗卫，护送她去宣国一趟。沈倬云肯不肯，就看她的造化”，闻裕率先打破，这一室静滞。

“路途颠簸，她身疾久不见好，”，话没说完，闻裕倒是抢了一句，“为表歉意，宣王室送了些极金贵的药物过来。这一路上，足够支撑。”

闻裕说话间慢慢起身，“此事只可暗中进行，不宜张扬。夫人这几日筹备时，除却药材，其余，多备些黄金即可”，

向前踱了几步，外头候着的侍婢已掀开屋帘，正欲抬脚向外，就听见沉默的林氏似笑非笑地开口，“大人，倒真会省事”，

闻裕也只是顿了一瞬，不置予否，略皱眉头后就抬脚向着清风阁而去。

粗布麻衣，乱发沾泥，面目之上，褶皱不正常曲折，三三两两走姿诡异。

马车上，稚女鬼灵精地避开婢子视线，轻撩锦帘，懵懵懂懂地望了眼，只一眼，便震颤一下，‘唰’地落下了帘子。

“姑姑，外面是怎么回事？”，女孩儿稚嫩的声音中，是毫不掩饰的好奇，

女人温温柔柔，漾起嘴角，轻轻安慰，“姑娘，行旅之人多疲累，概是，需要一个地方休憩一番”

“他们为什么会累？”

“许是，饥饿使然？”，女人不确定地回答，又带着肯定的悲悯之音。

“既这样，我有吃的，有好多吃的，可以赠予他们”，女孩儿悄咪咪抬着头，祈求着，“好不好嘛~”，

女人安抚着孩子，对着马车外随侍的人吩咐着，布施的命令。

体内炙热，似要灼烧起来；身外冰凉，如坠凛冬，女孩呻吟着，奄奄一息。

女人泪眼朦胧，终是难忍，嘤噎出声，泪珠开始不要命似地往下落，很快湿了孩童衣襟一片。

马车外，守着一众侍仆，无不粗布蒙面。

“前方城郡，疫病之源，事发突然，帝都已下令，绝粮不顾”，侍卫骑马而来，沉声回禀，“不过，据流民传言，城中有一疯癫之徒，四处叫嚣着，是自己下的毒”，

女人泪落如珠，哽咽着询问，“疫病一时无解，毒却可医，对否？”，

马车外，无人回答，又有谁会相信一个疯癫狂徒之语。无非绝境之下，一线之机罢了。

女人终究不顾阻拦，只身走进那座，日日不断灼烧无数尸体的疫城。

山丘下，官道边，马车锦帘，女孩疼痛朦胧中，

女人形单影只，渐渐走远，接近那座腐臭之城，城门潦草开着，像是张开血盆大口，叫嚣着来人。

“不要，不要，不要去”，闻清欢紧闭着双眼，痛苦着喊出声来，又骤然睁开。

月光躲开乌云，倾泻入屋内，乍亮满堂昏黑，床上轻纱微动，内里的人眼角缀着泪珠，涟湿枕下一片。

静默里呜咽，如幼兽无助。

漫长的深夜里，一遍遍哀求，“不要去，不要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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