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神物语 第1章 血色成人礼

四维历神威纪元九百八十九年二月初十，天降大雪。

落霞岛，枫泾镇。

若干年前，落霞岛以矿石闻名的时代，这座小镇整日价的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因为矿洞附近都是岸基窄的浅海，所以大批矿石都必须经过这个小镇，再运往岛屿最南面的码头，然后漂洋过海，到对岸的赤楼城和青州，然后转运到九州大陆的各个兵器场被铸成坚固的铠甲和上等兵器。然而，几十年前的那场诸神之战战斗，造成了大量平民死亡，整个岛屿被摧毁的面目前非，落霞岛最繁荣的的年代也一去不返。

道路两旁是厚实的积雪，在橘黄街灯的照耀下更显静谧无比，错落有致的房屋有的已经飘起了炊烟，袅袅白烟跟洋洋洒洒的雪花结合，给小镇笼上了一层绰约的白纱，宛如一个绝色的女子终于从深闺中走了出来，却非要隔着一层面纱对人微笑。

只有天边时不时传来的几声巨响和闪烁的流光给平静的小镇罩上了一层沉闷的死寂，平日车水马龙的街道连个鬼影都没有。

昏黄的街灯照亮了窗外纷扬凌舞的雪花，微弱的灯光透过窗玻璃在发黄的墙壁上留下斑驳的雪影。

昏暗的屋子里很静，只有电视机发出的嗞嗞电流声，满是雪花的电视屏幕闪烁了好一阵，终于恢复了正常。

电视里，新闻主播略显愤慨的播报着：

“今天下午，落霞岛北端的海角村，神族修真者与孤山叛神的战斗从中午一直持续到黄昏，战事惨烈，波及到了周围五个村庄，目前已知死亡村民超过七十八人，直接经济损失高达五百万帝国金元。”

“截止发稿，代理神侍还未发表任何声明，大批民众自发前往神族祭坛抗议，希望神界女皇严惩肇事者并亲自道歉……”

“另据可靠消息，帝国傲天城议员布加迪雅克萨已经向议会提出驱逐所有神界修真者的议案，目前联署议员超过三百名……”

……

玄烈坐在屋子冰冷的地上，身边是一个摔的变形的蛋糕。

今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为了这一天，玄烈准备了很久，平日里省吃俭用的他奢侈了一回，用三百六十九个废旧矿水瓶才换来了庆祝自己成人礼的生日蛋糕。

他还拿出几乎所有积蓄给母亲买了一支最受欢迎色号的口红，希望母亲在这重要的日子里能开开心心。

直到进门的前一刻，玄烈的脑海还在幻想母亲看到礼物时开心的样子，尽管生日收礼物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玄烈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向了不远处的母亲。

母亲正挂在客厅西北角离地十八公分那根父亲送给她的粉色丝巾上，穿着她最喜欢的水蓝色百褶裙。

在自己十八岁成人礼这天，母亲终于还是选择了永远的离开自己。

玄烈没有哭，因为母亲在笑。

母亲苍白的脸上挤出几条笑纹，僵硬的如同死后拿着尖刀镂刻而出。大睁的死鱼眼里，透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浑浊。

她被勒的青紫的脸对着正前方父亲的黑白遗像，脸上僵硬的笑容很肆意，很傲然，好像在对着父亲面无表情的遗相叫嚣：

“看吧，我做到了，我把你的妖怪骨血养到了十八岁，我完成了你的任务，我不是一个无能的女人……”

她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像一个胜利者，好让那个带个她快乐，激情，幸福，痛苦，失落和无限等待的男人，在黄泉路上看到自己的时候，能感受到她那颗甘愿为他燃尽的心。

一阵风吹过，透窗而入，牵动母亲枯瘦的身子，她弱小的骨架，在虚空中荡了荡。然后，玄烈看到勾魂的黑白罗刹，静静的停在窗外的阳台上。

黑罗刹拿出巨大的死神镰刀，伸进窗户，架在母亲因丝巾紧勒而紫红僵硬的脖子上，轻轻一带，就从那具飘荡的身体里拉出一个虚无而几近透明的灵魂。

在灵魂离开肉体的瞬间，玄烈看到悬在空中的母亲原本还有些浑浊的眼睛，立马呈现出一种惨白的死寂。

当灵魂飞向窗外的最后一秒，母亲轻轻回头，看了玄烈一眼。带着一种神秘而又森寒的语气，淡然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妖怪……”

然后如释重负般头也不回的跟着勾魂使飘进虚空。

玄烈麻木一笑，向她消失的方向摆了摆手，以示道别。

黑白罗刹惊诧的看了屋子里的男孩一眼，仿佛在疑问为什么这个凡人能看到他们，当他们看到玄烈一青一赤的双眸时，又似乎明白过来，诡异一笑，将女人的灵魂带走。

“妖怪！”

十八年来，母亲永远都会在距离玄烈三米远的地方这样叫他，生怕再靠近一点就会被自己吃掉一样。

在邻居眼里，玄烈一直是一个懂事，勤快，善良，孝顺的好孩子。

玄烈靠每天放学后捡垃圾换取的微薄收入补贴家用，每天六点不到就帮隔壁的张阿婆出早点摊，只为换一个茶叶蛋给母亲补充营养；每周帮黄老爹打扫卫生以换取抄水表时能少写几个数字；帮周阿姨带娃以获得不多的零花钱；甚至还义务照看小区的花圃，以抵消邻居们对母亲发疯时吵闹的不满……

玄烈做这一切，只为在周围人面前展示一个受欢迎的好孩子形象，不是母亲口中的‘妖怪’。

邻居都说玄烈和母亲长的很像。

一楼的大叔常说母亲年轻时很漂亮，用他的话说，第一次见自己的母亲，以为是七情天仙降世，那样的高贵，那样的出尘，那样的拥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不忍亵渎的圣洁。

只是那双大眼睛里，总是带着一种书卷气的忧郁和缱绻。

大叔常说玄烈的眼睛最像母亲，一样的水灵，一样的迷人，一样的总是涌动着淡淡的忧伤。

只是玄烈的双瞳在八岁那年毫无征兆的变成了两个颜色，这也使得除了母亲之外，更多的人开始叫他妖怪。

眼前吊在丝巾上的女人，很难与大叔那种倾国倾城的描述对映，直到有一天，玄烈在母亲床底一个发朽的木盒里，看到了一张她少女时代的相片时，他才相信，自己的母亲，曾经是那样令人怦然心动。

“你妈是个可怜的人，”大叔常说，“她不是本地人，十几年前大着肚子跟你爸来到了这里。你出生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你妈从那时候就患上了间歇性精神病，总在家里发疯，妖怪妖怪的大喊大叫。”

小时候，每次玄烈问母亲为什么叫自己“妖怪”时，她都抓着墨水一样的长发发疯一样陷入某种可怕的回忆。

懂事以后，玄烈从不再问。

尽管她一直叫自己“妖怪”，玄烈依然叫她“妈妈”，毕竟，血浓于水。他一样给她做饭，给她洗衣服，给她洗脚，洗脸，甚至在她不能自理的时候给她洗澡。

自己从来不曾嫌弃母亲是一个累赘，可是，在如此重要的一个日子里，这个累赘最终还是选择嫌弃自己，永远的离开了这个家。

家现在只剩自己，家已经没了。

身旁是摔烂的蛋糕，远处是那支永远都不可能送出去的口红。

玄烈看着空空的四壁，他讨厌这里，讨厌那永远都散不去的腐败气息。

自己应该去追求某些新的东西，或者去弄明白某些自己不清楚的东西。

比如，母亲为什么叫自己“妖怪”。

这，是横垣在玄烈心头十八年的一个郁结！

他知道，母亲叫自己妖怪，肯定有她的原因。

他也知道，母亲曾经控诉自己刚刚出生，就把孪生妹妹生生吃掉时的那个表情，是那么的真切而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