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之梦 第十八章 战武昌 围城打援（二）

涛涛江水一路东流，哪怕是在夜间也如此波澜壮阔，得到东王的诏令后，翼王石达开以惊人的效率安排好留守事宜，并着林凤祥、李开芳、李纪念三将为先锋，各自集结队伍，只携带作战用具，优先饱食并趁夜从浮桥过江。

因翼王手下能人众多，这回李纪念只用考虑如何击敌，其他一应补给、用具皆有翼殿典粮官、典库官负责。这些人虽然没有李纪念的现代学识，但人人识字且数目众多，半宿功夫居然备齐了数千份油脂、火把、蓑衣等渡江用具，其他伙食干粮更是充裕。

这让李纪念有些刮目相看，毕竟大军作战不是街头斗殴，后勤保障永远是第一位的，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是这个理。与翼殿文书官员相比，依他和他的手下们的能力，再多一倍人也做不到如此快速和娴熟。

充分的进食以及备份的干粮，让夜间行进的太平军兵士有足够的热量护体，不至于引发疾病和减员。足够的火把照亮了前进的道路，避免踏上浮桥的兵士失足于大江之中，夜间江水冰冷，落水之人是撑不到船只救援的。配套的蓑衣雨具能保障火药不会受潮，如今与清妖作战，火器的作用是越来越大，两军对垒谁的火力凶猛谁就能赢，已经成了所有人的共识。

夜间行军最能考验一支军队的综合能力，幸而太平军平日里便军规森严，有行军纲要作为约束条目，中下级军官也多是两广老兄弟，此时此刻正好发挥了带头的作用。

先锋军从鹦鹉洲过大江，又在南郊一路绕至东门外的长春观，区区十几里路程便走了大半宿，连绵不绝的火把与人马嘶鸣惊醒了所有人。只不过城垣上的清军被吓得龟缩城楼，绝不往城下多看一眼，而洪山要塞上的清军就不一样了，连夜敲锣打鼓集结兵勇，很是热闹。

将长春观作为据点的翼王石达开此时正举着单筒望远镜窥视着洪山要塞，视野里清军营寨也亮起无数火把，军官的呼喊还有兵勇乱糟糟的应和声此起彼伏，如同受惊的鹌鹑般扑腾着翅膀。

轻蔑的笑了笑，石达开觉得能让清妖疲惫一些，睡不了个好觉也很不错，遂下令在长春观制高点布置炮台，将五百斤劈山炮运上来，给对面的清妖听听响。

但是放下单筒望远镜后，石达开的眉头还是有些紧皱，洪山要塞原就是太平军重点布防地区，大小营盘十几座，枪炮开口与土垒胸墙遍布。虽然从西侧进攻洪山，路途尽是矮岗丘陵，远不如清妖突袭时的险峻，但冒着枪子炮子往上冲，明日里势必伤亡惨重。

想到这些，石达开不禁对北王韦昌辉颇有怨言，这东王主掌内线攻城，北王负责外围布防是军议上敲定的。但如今外围洪山居然轻与清妖，不知要损多少天国将士才能夺得回来。

愤恨的猛敲一下围栏护木，石达开又将单筒望远镜举起，视野又转向北侧的田家镇方向，暗忖此刻先锋军主力应该已经进入镇中了吧，希望明日这股奇兵能够致胜。

而此时的田家镇，应翼王的军令，李纪念与李开芳二人率军熄灭火光，人衔枚马裹蹄，趁夜偷偷入了镇子与守军汇合。因为石达开在得到东王诏令之时，便根据战局现状，与众将合议打算以大军正面进攻洪山要塞，引清妖主力来援，从而忽视对侧后小龟山的守备，然后以一部精锐绕至田家镇，突袭小龟山清妖。

既要偷袭，就不能久拖，不然清妖日复一日的修筑营寨，到时候就算撞个头破血流也难成事。这才有了大军连夜过江，亮起火把引人注目，又有二李偃旗息鼓偷入田家镇，隐作伏兵之用。

待天刚一蒙亮，吃过早饭的太平军便对洪山要塞发起进攻，因清军已经摧毁山下宝通寺这个制高点，并在东面高岗处布防，太平军只有沿着西面矮丘进攻的这一条路了。

担任进攻先锋的是翼王老岳黄玉坤部，其手下兵士多为广西老卒，军官也尽是石家族人，各个英勇善战，士气高昂。人到中年的黄玉坤更是丝毫没有老态，一马当先站在一块大石之上，单手挥舞着宝剑大声呐喊鼓舞士气，催促着手下儿郎们排列好队伍，尽快发动攻势。

穿着明黄色长袍的黄玉坤是那么的显眼，清军兵勇当然不瞎，不用将领催促便纷纷操炮轰击，虽说和太平军一样都是随缘炮法，但万一中了呢，岂不是大功一件。

不过清军炮子的飞行轨迹确实鬼神难测，有半途落地的，有飞上天边的，就算偶尔有飞过黄玉坤身边的，这位老将也丝毫没有在意，腰杆挺得笔直，连转转头看两眼的兴趣也没有。

将领英勇的表现让太平军兵士们也热情起来，刚刚集结好队伍便呐喊着往山上爬去。只是南方的山岗丘陵多土少石，能下脚借力的地方并不多，太平军整齐的队列很快就变得参差不平，如同锯齿一般。

不光是土地公捣乱，太平军兵士还要面临枪子炮子的考验，这些个东西拥有着战场上的优先通行权，想阻拦它们的人都会被击倒，无论是清军兵勇，或者太平军兵士，无一例外。

随着距离的拉近，清军火器造成的杀伤也越来越多，太平军兵士在山脚时光听个响，爬到山腰时已折损十之一二，等到气喘吁吁的接近营寨外墙时，早已变得三三两两，毫无队列可言了。

而以多击少，倚强凌弱正是清军的拿手好戏，在和春的重金悬赏之下，数十名川兵扛着大刀跳出寨墙，乱刀飞舞之中将墙外乏力的太平军兵士纷纷砍倒，甚至有人杀起了性子，沿着山道往下追逐。

不过半山腰的太平军兵士也有不少善射的鸟铳手，一轮射击就把反击的川兵给报销了，还有不少铅子是冲着寨墙射的，这下可吓坏了寨墙外的清兵，纷纷弃了大刀翻墙回营，十分狼狈。

眼见进攻受阻，翼王又将林凤祥部作为援军派了上去，但是一向勇敢先登的林凤祥对此也没什么好办法。山道狭窄只容两人并肩，空有兵力优势却无法发挥，从山体攀爬的兵士又不成队列，如散兵无二，容易被击溃。

最终林凤祥也只能采取了李纪念在长沙城垣下修筑土垒的办法，在半山腰盖了一道土石胸墙，以大量的鸟铳、小炮与敌人对射。双方隔着百步之遥互相霹雳乓啷打个一通，期间还间杂着火炮的轰鸣，但是真正的伤亡却只有个位数了。

洪山要塞这边打了个热闹，小龟山这边却依然寂静，除了山上营寨的清军兵勇在开始时有点骚动，随着战事的拖延，也逐步恢复了平静。

但是山下茂盛的树丛中，却隐藏了一批太平军兵士，与往常不同，这回李纪念只从各旅中挑选了精锐的牌刀手出阵，鸟铳手都留在了后队，这是因为鸟铳手一身瓶瓶罐罐，还有燃烧的火绳缠身，实在没法主导进攻，更别说这种突然袭击了，只怕一里外都能看得真切。

一路匍匐爬行的太平军兵士已经接近到清军营寨五十步的距离，寨墙上的哨兵脸色都能看得清。这也是得益于小龟山低矮的山岗，甚至可以说是个小丘陵，当不得山的称呼，当然清军的疏忽大意还是最关键的。

冲锋陷阵的事，李纪念做不来，所以只有李开芳来率领了。一声呐喊之后，太平军刀牌手纷纷丢弃藤牌，手脚并用的快速攀爬着最后的这段生死之路。

太平军刀牌手虽然姿势难看，但速度奇快，不待清军作出反应就冲至寨墙底下，六尺木栅完全挡不住勇猛的刀牌手们，他们有着充沛的体力搭起人墙，然后互相借力一个个攀爬过寨墙，不消片刻，清军寨门就被打开，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边倒的屠杀了。

突袭的顺利出乎李纪念的想象，他准备的鸟铳手预备队和劈山炮完全没有派上用场，倒是为他省了不少火药，这玩意可是不可再生资源，太平军目前是没有制造的能力的。

夺下第一个营寨之后，其他的就容易多了，有寨墙木栅的掩护，还有营寨间的通道相连，太平军兵士只需要驱赶清军溃兵就能顺利接收，就像昨天和春的兵勇所做的那样。

可惜的是此战没能大量杀伤清军兵勇，虽然趁乱击毙了领头的参将罗兆元是一笔大功劳，但李纪念宁可拿这功劳换取溃逃的清兵全部留下，特别是当他站在小龟山高岗上看到向荣在平原低洼处的十几里营寨之后。

“这才是刚开始呢...”李纪念手抚刀柄，低声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