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别梦 第二十七章 排名第四

贾宝玉从顺天府考院出来，别过钱应良，上了马车便吩咐回府。待行至府门前，只见府里大管事赖大率了一众外门仆役早在那张望，见宝玉回来，赖大忙不迭地向前道：“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太太在里面一直念着呢。”

宝玉是后世神魂，自知这赖大一家就是荣府奴才中最大的蠹虫，更有他儿子赖尚荣凭贾家之人脉以一介家奴出身得放了实职知县，却是最后和贾雨村一样忘恩负义的无耻之人。虽知现在自己尚幼，还没有威望去整治这些事，但也懒得给赖大好脸面，只冷冷应了一声，自跃下马车往院里去。

那些外门仆役和小厮们，哪个不精灵醒目的，见宝玉这般冷落赖大，也是搞不明白这平时极好说话又礼至下人的宝二爷为啥这样对这府中身份地位如同半个主子一样的赖大管家。这赖大平日在府里也是背着主子作威作福惯了的人，见宝玉在他面前如此傲慢，虽心中不满，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寻了个由头喝斥了几个小厮一顿，便自去了。

宝玉一路往里走，又早有一路丫环传话到了贾母厅中：“宝二爷回来了。”待进得厅中时，宝玉见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熙凤、黛玉、宝钗、迎春、探春、惜春、贾兰俱在一块热闹说话，便先上前见了贾母和二位太太的礼，又和姐妹们见了礼，贾兰又上来给他行了礼，宝玉爱抚地摸了一下他的头。

贾母道：“你且先回房换衣服去吧，今儿一家子都在这留饭。”

探春打笑道：“老祖宗备好的是状元席。”屋子听了又是一堂哄笑，只邢夫人面色稍有牵强，宝玉素知东路院里大老爷、大太太对自己这房有点意见，也不放在心上，只道：“那我先去去就来。”

宝玉往自己房中行去，才至外房游廊，就听得小丫环春燕朝房内叫道：“宝二爷回来了。”霎时，只见袭人、晴雯、秋纹、麝月、碧痕、绮霰等十二、三个大小丫环从里面涌出来，一众声地问宝玉安。宝玉笑咪咪答了，袭人、秋纹一边一个只牵了宝玉往里走去，还一边问：“小子们可以弄丢了东西？考试时可自加了裘服？那带的糕和肉可咬得动？”宝玉里听得几个大丫环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这么多话，心间又感动又好笑，也知道自己就是这群丫环眼中的天，就道：“我人都好好的站在你们面前了，哪还有不好的。你们不知在那考院中，饿得很，这糕和肉平时也不觉着好吃，但那会子却是吃起来特别香，差点没把肚子撑了。”

来到房中，袭人自知宝玉在外面呆了一天回了，先要擦下身子，早吩咐外面去厨房要了热水来，让小丫环们都出了内房。袭人和秋纹两个去找好宝玉的里外衣衫和靴袜，晴雯和麝月用毛巾沾了热水拧干替宝玉上下擦拭好，几人又是替宝玉穿戴、绑系一番，最后由着晴雯把头梳了打好冠带方打发他返回贾母处去.

及至贾母厅中，宝玉又依贾母和王夫人的问话，将考院中的情形说了，说到自己早早写完考题，不敢乱动，只得趴着睡时。大家又笑成一团，黛玉道：“从古至今，可没见睡出来的状元郎。”

贾母护着宝玉道：“宝玉是早早写完的，可不是白卷学子。”

宝钗笑道：“宝玉平时读书，皆是过目不忘的，这通天下的读书人，能有几个这样的来着，想来必是考好的。”

宝玉道：“就是，只这个生员，孙儿是必定只一考就要中来给老祖宗看的，必不会有失。”

从人见他说得这般肯定，又是高兴了不少，贾母吩咐厅中摆饭，一大家子内眷分了两桌吃，席间贾母又贪“梅花白”的酒香，让取一坛来分与众人喝些，鸳鸯管着贾母，轮到倒给贾母时，只给了小半盏.众人又拿这个打笑鸳鸯一番，一席饭吃下来，热闹了半个多时辰，贾母单指了琥珀给宝玉挟菜，宝玉吃得那叫一个欢，足足吃了四碗饭下肚去。

饭罢，众人饮了会子茶，便各散去了。王夫人要宝玉留一下，宝玉便坐下来，待人散去，只余得贾母、王夫人、宝玉三个在。王夫人道：“今儿你入院去考试，皂铺和酒铺将我们家的一月、二月、三月的两份月润银送来了，因年后除京中外，各行省的总商都拿了大批的货去，说是幸亏有依你的法子提前将两项的产出扩大了六倍不止，才刚刚够供给京中内外。”

王夫人喝了口茶道：“你的份子这三个月两项共得分润九十万二千两，府里官中的份子这三个月两项共得四十五万六千两。你的那份，仍是我替你收着，官中的入了帐.老太太的意思，让让官中从中拿二十万出来，单帮你置些产业。”

宝玉听王夫人这般说，知是贾母心疼自己，又将来这一府的世爵终是要让长房袭了去，怕自己吃了亏。便向前挨在贾母榻前的脚凳下坐下道：“老祖宗如此万不可，一则我现弄的这两单买卖原自留了份子，二则我既有言在先与官中的，岂有再拿回之理，如此是谓无信，三则先前阖府上下一年收银不过四万两不到，支出却远超，哪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持家的道理，今有了这两份收入，正是可让凤姐姐、琏二哥速去将外头打下的饥荒消了去，四则，再有盈余的，小宗用作府里主子、尽心的奴才们都可加些月例钱，也是我们大家门楣的气派，大宗的再由太太安排去给府里添置些产业，方是累世之家的福份。”

贾母听了宝玉这番话，眼中尽是慈祥地望了望宝玉，抬头对王夫人道：“亏你给我生了这么个好孙儿，先前还小淘顽些，他老爷尽还是百般责骂，现如今这样的出息，可不是我们贾家积了多少德才换来这么个孙辈，以后看还尽敢责难的。”

宝玉笑道：“老爷尽也是为我好的，孙儿以前不知，现在读书多明理了，自不怪老爷。”

贾母道：“原和你太太说要帮你置办些物产，现既你这番心意，且算了。”

宝玉接道：“正该如此呢，只是我自留的份子，大老爷那边亦常有抱怨未交官中，我原是晚辈不该说的。只他不知我留这些也不是为自己逍遥享乐用的，自是为将来大用处，现如今也不好说将出来，只将来见到了实处，大家就自明了。”

王夫人听宝玉这样说，她何偿又不知东路院里的埋怨声，只心疼宝玉，心里气道：将来袭爵的也是他们一房，宝玉未用府里官中一钱银子，白送了官中天的这份收益，大老爷却还是得陇望蜀地去编排宝玉。

贾母听了也气道：“我何偿不知这些没出息的那份心思，你也不用理，现下每日想着法的花银子，享着侄子的宝，我看谁倒好意思来我跟前说说看。”

贾宝玉忙安抚贾母道：“老祖宗且别为这些小事生气，终归是咱们一府内里和气才是最好，孙儿还要再给府里挣个世爵出来，给您脸上添光呢。”

三人又说了些体己话，宝玉就送王夫人回院，而后再折返去，又到黛玉房中腻歪了好一会，骗得黛玉应承帮他做两个新的香袋。及至回到自己房中时，早有晴雯在那埋怨：“都多早晚了，才寻得到路回房来，还要泡汤药、洗澡，明儿起早，老太太、太太见没睡好，一屋子少不得跟着挨骂就是。”宝玉自知自己理亏，伸手在晴雯身上摸了一把，晴雯脸红了也不敢说，只自去外面唤热水进来给宝玉调泡身汤水。

直前后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由袭人、秋纹两个在内里伺候，哄着宝玉睡了.

院试第三日，第一场的成绩出来了，早有贾府派去考院前看榜的李贵回来报了，贾宝玉的甲字十七号正在复试榜上，一榜共有四百七十名童生首试过可参与复试。

又公榜第二日，四百七十名童生一早需去复试，复试只考诸家经典选题作一经义，故只需半天。宝玉当日去复试时，又巧碰到了先前的钱应良，只这回钱应良身上是穿了棉袍的，不是似第一次见那般冷得哆嗦。

钱应良见宝玉，先自过来行礼，宝玉回了礼，两人乘入场前的空隙，又天南地北的畅聊起来。宝玉只见这钱应良虽出身贫寒，却言行豁达，并无小家子的拘泥之气，心谓可交；这钱应良见宝玉虽这般出身且又年幼于他，却见识博广，又谈词吐句，皆不落俗套，令人亲近，心中何偿不是钦敬有加。当下两人约定，复试后的第三日未时一同来看榜。

复试完第三日未时，宝玉只带了茗烟、扫红等四个小厮来看榜，复试张榜的不再是考生座次号，而是考生姓名。钱应良早等在榜前，一见宝玉来了，上前见礼恭喜道：“恭贺贾兄登复榜第四。”宝玉回了礼，便同钱应良一起回到榜前，果见自己名列第四，再找钱应良名字时，只在自己下面三位，列第七。宝玉当下也恭喜了他一番，又邀请钱应良去长安城品尚楼步酌，钱应良吱唔道：“并非别的，只因此次是和一众学友前来看榜，实不方便过扰。”

宝玉听他如此说，估计是他一起书塾中的师兄弟，便道：“这又何妨，钱兄尽管唤来见见，且一并去喝上两口，正好去寒畅聊。”钱应良见宝玉如此说，反不好再扭捏，二人转出人群去，钱应良将同来的另外四人一起唤来与宝玉见过礼，原来俱是长安城南效平民读书子弟四人，也都是中了本次复试生员榜的，名唤钱和庆者年十六系钱应良堂兄，名唤徐享者年十九，名唤方宗义者年十九，名唤陆莞者最幼年十三，只长宝玉一岁。

这四人本是钱应良平素一起交往得来的人，今见宝玉身边小厮亦是锦衣华服，知他是京中权贵之家公子，只一番交流，竟是难得的随和知礼，便也都不推宝玉之请。当下，宝玉又让茗烟当街雇了一辆马车，加上自己带的的一辆，六个人坐了往长安城北品尚楼去。宝玉又让扫红回府去禀告贾母、王夫人，告之晚饭在外用了方回，省得记挂。

这品尚楼是长安四大酒楼之一，系富商陆清庭的产业，酒楼掌柜常去千醉坊，竟是见过宝玉，知是本家东主的酒业合伙人。见宝玉人来，忙自恭身让往二楼包房，钱应良五人平素哪有银钱进这等奢华饮宴去处，只诚恳要求宝玉不可太过破费。

宝玉来这世界，也是第一次有机会识得这些寒门子弟，故本就是有意结纳之意，便说：“并不破费，今儿是我们的好日子，咱们只管尽兴就罢。”说罢，点了十二道楼中名菜，又要了坛两斤的上品“梅花白”，只徐享素来稳重，见宝玉年幼如此出手，便道：“贾兄如何使得，只听得说这一坛上品‘梅花白’，上品不过两斤，仅三十二两且要足银十二两。”

宝玉笑道：“我平时也不饮酒，却也是闻得此酒名，今特唤来自己也想偿偿，徐兄不必小心。”

一时酒菜上了，便有一楼中侍酒女专于贵宾房中斟酒，宝玉让上的小盏，六人一起举杯，一盏酒去下去。钱应良等闻酒香时，就道果然是好酒，待一下肚，只觉仿有热气上来，寒日饮来，真无比畅意。六个少年，酒意不一会就上来了，就在下酒菜，竟将两斤喝完，每人近五两之数。就算宝玉两世之身，终因平时从未饮这么多，竟也是五分醉意，钱应良等五人更是皆不堪。因钱应良、钱和庆一起，宝玉又安排另雇了四辆马车，让茗烟等四个小厮跟车将五人送回家去，又乘了府中马车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