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清欢 第10章 吃醋

时日一晃而过，缕缕蚕丝如丝雾般袭荡着整片院落，又跌进栏下的清流里，泛起细绿的波纹，顺应着这个节气，行就丰腴的人们也渐而消瘦了下来。

日子开了春，如约也新换了身轻缓的衣裙，掀动间衣袂明媚有芳，是清波漾起的颜色，颇为应景。

楚婆总是起的很早，现下已经买好了今日的生食，不多的工夫便将早食备下。

临西的高墙下有一处空地，先前被楚婆提议着春时可栽种木果菜叶，是以那处已被她和星桥两人松了土，只待天晴好后将幼籽播下。

如约目光淡淡投了过去，楚婆摆好饭桌出来时，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却见那里不知何时来了位不速之客。

待楚婆看清，恍然想了起来，道，“这不是那只馋嘴的野猫吗？”

“野猫？”如约又看了眼它身上有些杂乱的毛发，生的颇为茂盛。

楚婆点了点头，“姑娘有所不知，最近这猫总爱来这里偷吃东西，赶也赶不走，昨日被小公子唤去喂了一顿，想不到昨夜竟睡在了这里。”

如约看了眼那一身的好毛，原来是吃了很多好吃的。

这些时日接触下来，楚婆发现这家女主人虽性子清冷了些，但脾气很是和善，待她没说过一句重话，甚至还提了两次让她上桌同吃，起初可惊吓到了她，哪有同主顾一家同坐同吃的道理？

后来见她大概知晓也不再提了，约莫是贵人家的出身，不晓这其中的门道，只是每月给她的纹银又沉甸了几分，要知当日这家本就开出了远高于厨娘的月银，想到这，楚婆不由暗自在心里庆幸了一把，遇上这样的主顾实属幸运了，于是做事越加上心。

她看了眼天，笑了笑道，“昨儿还下着雨，这小畜却是不畏冷的，还卧在这里，或许觉着姑娘这处好玩些吧。”

如约收回了视线，“随它吧，兴许是迷路了。”

“姑娘善心。”楚婆颔首。

听罢，如约对她摆了摆手，“不叫他了。”

楚婆应下，平日论早起第一人实非小公子莫属，晚间看书且又熬至深夜，被姑娘发现后勒令了几遍，以后再不许这样了。

然而姑娘总会时不时的晨时便要出门去，她只以为约莫是要做着生意，才需要劳累女儿家这般抛头露面。楚婆转念一想，却也能理解了，谁让自家的弟弟还这么小呢，姑娘也就只能靠自己了，仆从都没舍得收下几个，且又是个这么有能耐的，置办起这么大的宅子。

想到这，她便又是怜惜又是佩服的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半晌叹出一声气来。

在她想象之中已是一个顶顶厉害的女主人，此刻却只是坐在酒肆里听着说书的人东拉西扯。

还别说，这个说书人还是有点本事的，将神佛鬼怪说的神乎其神，仿佛亲眼所见一般，说的比乱葬山上只会唱戏的男鬼好听多了。

如约听了一天的逗乐，还没感觉便已日色西沉，她惯常大方的落下一锭银子，一半为赏银，一半是预订第二日的位置，才满脸兴然的去了，留下身后接赏的人连连道谢。

回到家，如约喝了口润嗓的茶，起身看了一圈，“楚婆，怎么没看到星桥，可是在书房？”

楚婆拎着活蹦乱跳的鸡正往厨房里走去，闻声朝她答了声，“婆子我一直没出府过，没瞧见小公子回来啊。”

如约点头，约莫还在学堂里，便没在意的进了里屋，哪知快到吃饭的点，人还没见回来。

楚婆摆上最后一道被炖得喷香的母鸡汤，看了看外间的天色，不由担心的道，“这不早了，哥儿也该回来了才对，老婆子出门去看看？”

她翻过话本的最后一页，伸了伸颈站起身，“罢了，还是我去接他吧。”

短短数月，如约倒不怕他被欺负了，只因那小小书院已被他这小魔头混的风生水起。

时下提起画星桥这个名字，是要引得这片邻里都连声称赞的，直夸她养了个不用费心的好弟弟，理由不外乎这个小家伙在外体恤师长，团结伙伴，且过目不忘之能云云。

从那些拼拼凑凑的赞美之言大概也能猜到，自从他去了书院，成了院里稳居读书第一，那些调皮捣蛋的小孩们个个也被他收服，书院上下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乐学气氛，家长们俨然也乐见于此。

书院离这处不远，走过青石板的长街，再走一段桥便到了。

昨日浸过雨的这片天地，站在桥头向远眺望，可览春日里最浓的光景，桥下有一榆钱树，此刻却有几名孩童聚在那里。

如约从那群矮墩墩的人里一眼看见了画星桥，褪去冬衣的他，身子也拔高了些，孤落落的站在那里，已隐隐有出类拔萃的风骨。

然而被她看成孤离人外的画星桥，此刻说是众人的焦点也不为过。

画星桥原以为侯小五没那么容易拿来他所说的宝贝，不料今日就见他从怀里偷偷带了出来，这才留了下来，侯小五说这曾是祖上开了光的，专为捉妖所用。

这几人本来不信，但见画星桥似乎很感兴趣，不由都趁下学这会儿来看个究竟。

虎丫凑近瞧了瞧，指着中间的竹筒似的东西，好奇的问，“这个怎么来捉妖，放进去不也会跑了？”

侯小五给了她“这你就不懂了吧”的眼神，认真解释道，“这可是一直在我家祖宗牌位上供奉着的，捉到妖了才能发挥作用的，你现在当然看不到啦！”

几人一脸懵懂，画星桥打量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只好将上面的纹落记下心来。

侯小五晃了下脑袋，“好了，你们也见到了，总该相信我没骗你了吧，不过，这个宝贝很灵验的，可不能随便拿出来给你们瞧的。”

画星桥最先给他一个白眼，当下便要收拾起自己东西，却被眼尖的侯小五忽然出手一拦，触到他轻飘飘投过来的眼神，又立马犯怂的解释了一句：

“我说真的，现在你们每个人要对着它说一句真心话，必须是真的，你们现在说吧，我才放心带回去。”

因为看出画星桥想走的心思，他特地将“竹筒”拿高了些，先对上他的脸。

画星桥：“……”

虎丫闻言深信不疑等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出声，好心提醒道，“那你就说，雪儿是最漂亮吧。”

身旁的雪儿眼睛亮了几分，含着期盼的眼神看向画星桥，面上有些羞意，又有些期待。

要说真心话，必须是真的。

画星桥不知为什么，虎丫那句话说不出来，在几双双期待的眼神下，他低下头难得磨蹭了会儿，“……我要回家。”

侯小五闻声也没注意一旁失落的雪儿，犹豫着道，“也……也算真心话了。”

从来做事不看后果的侯小五这次却认真起来，非要让看过的每个人都说一句，画星桥说完站在一旁，不说不动的，模样很是清冷。

直到如约开口唤他名字，这才有了一点小孩子的感觉，只见他应声看过来，随即拿上自己东西，向后欢快的丢下一句“我阿姐来了”转身就朝她这处奔来。

几人不由望去，一时间那几张小脸齐齐的看着她，虎丫一怔，眼里随即露着未加掩饰的羡慕，“星桥，你阿姐好漂亮……”

画星桥上前握着她的手，笑意在面上铺开，也不再纠正她对自己的称呼了。

如约正了正星桥的帽尖，闻言笑着回她，“是吗？你也很可爱呀。”

引得几个小人又都变成了星星似的眼，直勾勾的瞧着她。

天色渐晚，桥头人多，原本只是接星桥下学的她干脆带上他们，于是身后多了一串尾巴，朝家赶去。

只是如约不明白，方才见了她还在开心的画星桥，怎么一路不高兴了起来。

将落在最后的雪儿送到门口时，她小小身影晃了晃，如约刚要开口，却被她忽然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她轻轻的靠着，然后清脆的道，“你又漂亮又温柔，我都想让你当我娘亲。”

如约：“……”

画星桥：“！”

她加重语气道，“我是认真的。”

画星桥继续：“！”

如约摸摸头，瞥到身旁完全黑了脸的星桥，忙道，“到家了，这可不能搞错。”

当然不能随便答应你，我可是你祖宗辈的。

回到家的画星桥兴致都低了，吃罢饭后一个人躲在了屋里。

原以为他是在奋笔疾书用着功呢，如约推开门却发现他正坐在灯下缝衣服，她一时看的笑了，“我们家星桥可真是贤惠啊。”

画星桥手里的针差点戳到指尖，“阿姐怎么没有答应她？”

如约拿过他缝的面料来看，走线还挺别致，“为什么答应，我有你了啊。”

画星桥动作顿了下来，眼神定定的看着她，好半天道，“阿姐……”

“嗯？”

话到嘴里，却拐了道弯儿，“……你有需要缝的衣服吗？”

正愁没办法哄他呢，如约立即道，“我没有，楚婆那里有很多，我去叫她拿给你！”

画星桥心情又闷了，说的这么高兴做什么？

……

现在如约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养幼崽非一日之功了，刚哄好的星桥不知怎么又变得恹了起来，起因是她坐在树头上跟着小地精闲嗑的正欢，没有注意到下学回来的画星桥，她总不想在他临习功课时打搅到他，又考虑到他会怕守在此处的地精，也就没有同他解释。

却不想他连生气也是暗戳戳的，要很细心才能看得出来。

听她这么一说，小地精提议道，“小孩子么，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多大的事一会也就忘记了。”

如约听后，反而更郁闷了，“我都怀疑这小孩儿是不是聪明过分了，有时比我还老成。”

“多好办，哪有小孩不喜欢过节、办生辰的，热闹劲一来不就好啦？”

“生辰？”

这还真是没有想过呢，如约想了想，竟还觉得这个办法可以，又能欢闹，又能令人长大一岁，不错不错。

小地精来了兴致，“我来给他算下吧……寒食天，四月四。”

如约一愣，那不就是十日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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