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峥走出会见室时,罗德曼早已等候在外。
“你这么闲?”岳峥看着像哨兵一样的某人,笑道。
“有人要见你,跟我走。”罗德曼阴沉着脸,拉着他就走。
现在要见岳峥的人,有些不受他待见,但他又明显惹不起,所以憋了一肚子火。
“谁啊?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她在我办公室。”
罗德曼的办公室不大,从房门到窗户,不过五六米。
这五六米的距离,对岳峥来说,却漫长如光年。他走得极为艰难,没走几步,体内的力量便被彻底抽空了。
“你怎么来了?”他轻声问道。简单的问话出口,带出的却是撕心裂肺的痛。
林诗雅转身,微笑着看着他,然后走到他面前,搂住了他的腰。
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口,泪水很快便湿透了他的衣裳。
“说过要来接你,但我失约了。这是欠你的,补上!”良久后,她仰起头,望着他,努力地笑着。
“如果我这次没回来,事情应该会好一些。”岳峥拥她在怀里,轻叹道。
“对我来说,最好的事,就是你回来了。”林诗雅猛地摇头。
两人沉默相拥,静静享受着无声的温存。
“这一次,请原谅,我不能站在你身边了。”良久,林诗雅轻声说道。
“我知道。”岳峥点头。
“谢谢你。”林诗雅离开了他的怀抱。谢谢你,爱我胜过一切。
“谢谢你。”岳峥微笑。谢谢你,八年来的陪伴。谢谢你,让我成为你的英雄。
两个年轻的身影,消失在了办公室里。
他们走向了各自的路,一条,通向茫然不测的未来,一路,通向璀璨的银河之巅。
苏晓沐与岳峥会面后,并没有马上离开。
根据监狱的规定,她又提交了一些材料,补完了一些探视的手续。
在整个过程里,她都有些精神恍惚,今日的这次会见,当事人对她的影响实在大了些。
直到走出秋叶原监狱,她的心情才稍稍平静点,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能为岳峥做些什么。但想来想去,在当下的环境里,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她能做的似乎并不多。
“罗兰那丫头,会跟我说什么呢?想来应该和他有关吧?”她想到了罗兰的话,心中涌出了一丝希望。
作为星航局的专家,罗兰参与了格兰特星系的任务,和岳峥接触过,她应该知道一些内幕。
缓步抬阶而下,来到停车场,一个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微笑着拦住了她。
“打扰了,苏律师。我家小姐想请你过去聊几句,可以吗?”他彬彬有礼地问道。
“你家小姐是?”苏晓沐茫然问道。她来这里,没人知道。谁会在这里等着她?
“我家小姐姓林。”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轻声提醒道。
“姓林?”苏晓沐皱眉,脑中开始检索天空城的名人。
“难道是她?林……天啊,她可是我的偶像,我的女神啊!”她差点惊呼出声。
“可是她对岳峥的态度,有点令人失望啊!”她心想着,不由皱起了眉头。
中年男子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秋叶原监狱,平时少有人来。
若大的停车场里,稀疏地停着几十辆车,一辆宝蓝色的晨星在其间格外显眼。
在天空城,在新月联邦任何一颗宜居星上,它都是地位、财富和名气的象征。
看到车,苏晓沐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们之间的故事都是真的吗?”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她是来看他的?”
“她不是当众表态他们之间是个错吗?”
女人都有八卦的天性,无数问号在苏晓沐脑中腾起。
车窗缓缓落下,世界在刹那间变得明媚起来。
苏晓沐一直觉得,女神固然是很美的,但她在电视里网络里呈现出的绝美容颜,应该是化妆+科技+环境的产物,否则不可能有那样颠倒众生的风情。
可是现在,心神迷醉的她信了,原来世上啊,真的有美如斯!
“林小姐,我是你的铁粉!能帮我签个名吗?”她浑然忘了自己是对方的客人,本能地掏出本子和笔递了过去,欢呼着请对方签名。
林诗雅扭头看着她,微微一笑接过本子和笔,飞快地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巨大的幸福感让苏晓沐一阵天旋地转,仿佛天空城正在倾倒一般。
“现在,苏小姐,可否上车一叙?”林诗雅将本子和笔递还她,轻声问道。声音清脆悦耳又温柔无比。
“哦……不好意思!”苏晓沐回过了神,尴尬地笑道,“天天看女神照片,突然见到真人,实在太激动了!”
中年男子打开了车的中门,苏晓沐上了车,坐到了林诗雅对面。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古香古色的桌案。
林诗雅倒了杯清茶,递给了她。
苏晓沐双手接过,放在了身前的小桌上。
“苏小姐,谢谢你!”林诗雅目光直视她,真诚地说道。
“谢我什么?”苏晓沐皱眉问道。
“谢谢你替他辩护!”林诗雅轻声应道。
苏晓沐有些惊讶,讶然于对方消息的灵通。
“不用谢。这是我的工作。“她有些尴尬地说道,”再说,他已经当面谢过我了。”
“但是,我很好奇,你为何要打这场铁定会输的官司呢?”林诗雅沉默片刻,又问道。
这个问题,如何回答?
她虽然公开说了那种话,但过去几年里,他们始终是恋人啊!
林小姐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了吧?还是实话实说了吧!
“是这样的。有一个小男孩,拿着十块零花钱请我替他辩护。我当时脑袋一热,鬼使神差地接下了这案子。然后我就来这里见他了。”苏晓沐苦笑道。
“嗯。”林诗雅微微点头,轻叹道,“小星长大了,懂事了!“
“你知道那孩子?”苏晓沐讶然道。
“知道。”林诗雅点头,“岳峥出事后,他曾经来找过我,让我救他的岳大哥,被我拒绝了。”
星儿找过她?还被她拒绝了?苏晓沐心中腾起了一股火。
那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你做得这么绝情干什么?你知道他心里有多难过吗?
“我理解你的难处。”她冷冷说道,“可是,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对他来说太残忍了吗?”
这个不能忍,女神也得怼!她的心情变得不美丽了。
“这世界对我和岳峥,本就很残忍。”林诗雅悠悠叹道,眉宇间尽是落寞。
“没有希望,就不给他希望。这样,他才能学会坚强。”她又说道。
苏晓沐竟无言以对,林诗雅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事实就是这样,联邦之大,没人能帮得了岳峥。
可是女神你心硬成这样,理智成这样,真的好吗?你就不能哄哄小星,让孩子知道,至少你还没有放弃岳峥啊!
这个时候,林诗雅从身侧的座位上拿起一个小盒子,打开放在了苏晓沐的面前。
“这里有一张五百万星币的支票,还有他拿命换来的十二枚联邦勋章。”她向一脸困惑的苏晓沐解释道,“请你把勋章转交给小星。钱,你拿着,帮我照顾好星儿,不够的话找我。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
“为什么找我?为什么不自己去做?”苏晓沐皱紧了眉头。
箱子里那些闪闪发光的勋章,刺痛了她的眼睛。
“我和他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林诗雅面色苍白地说道,“林家在天空城虽有些地位,但扛不了叛国重罪,我不能让整个林家因我因他而毁!”
“那些证据,你都信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苏晓沐愤然问道。
“这些不重要。你应该清楚,他的结局已经注定。一刀两断,对我对他都好。”林诗雅闭上眼睛,凄然而又决绝地说道。是的,一刀两断,是真的对他好。
苏晓沐心神剧震。
她定定地看着林诗雅,渴望从那张绝美的脸庞上看到一丝希望。
对,是希望,她希望心中的美好不要那么快破灭。
哪怕要断,也不该是在当下啊!那个身陷囹圄的男人,怎么承受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
“就这样吧,给你添麻烦了!”良久,林诗雅睁开眼,平静地说道,“小星再大点,未来的路我替他安排。”
没有希望,神话在眼前破灭。
苏晓沐没有说话,她默默地从盒子里取出支票,斜着眼看着,眼中有火焰跳跃。
下一刻,她彻底爆发了。
“小星的事,不用你管!把你的臭钱拿回去,别想从老娘这里买到心安!从今往后,日日夜夜,你就在良心的不安中煎熬吧!”她狠狠地将支票扔到林诗雅面前,冷笑道。
接着,她又翻开笔记本,找到林诗雅签名的那页,唰地撕了下来,咬牙撕得粉碎。
“林诗雅,你给我听好,我曾是你的粉丝,但老娘现在脱粉了!”手一扬,纸屑在车内飞舞,落了林诗雅满身。
那些碎纸片,像无形地刀,凌迟着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女神。她一动不动,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仿佛这一切都是她该受的。
苏晓沐心中无比快意,一把推开车门蹿了出去。
“女神,呸!”站在车外,苏晓沐还双手叉腰,仰天吐了口恶气,看得旁边的中年男子苦笑不已。
似乎怒火难消,她突然又转身走到车旁,一手扶车窗,一手指着林诗雅,那手指都快戳到后者的脸上。
“你不相信她,我信!你不帮他,我帮!就算和全世界为敌,老娘也要帮他打这场官司!打不赢,输也要输得轰轰烈烈!岳峥真是瞎了眼,会看上你这么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将来,终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说完,她感觉终于解气了,转身扬长而去。
“这丫头,太暴躁了!太暴躁了!”中年男子看得目瞪口呆,盯着苏晓沐的背景不停摇头。
“走吧,柳叔。”面色苍白的林诗雅,躺在靠背上,虚弱地说道。
车窗徐徐降下,两行泪水,沿着绝美的脸庞无声滑落。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阴冷刻骨,而她,孤独绝望,无依无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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