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王座：我的身体里有颗星球 第十章 英雄末路

初冬，秋叶原上枫叶似火。

苏晓沐站在停车场，望着远处那座巨大的圆形堡垒，突然有种转身驾车离开的冲动。

作为天空城律师中的佼佼者，她是个相当冷静理智的人。

从踏入这个行业开始，她把工作和个人情感、爱憎分得很清。

导师曾告诉她：在律师的世界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与错。

法律是人类的道德底线，是现实世界运行的规则，每个人都有权在法律框架内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而律师做的，不过是帮助人们去实现这一权利。在律师眼中，世间没有好人坏人，只有当事人。

执业四年，苏晓沐打赢了数十场官司，从未输过。

她渐渐在业界崭露头角，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

名利双收的她，却快乐不起来，因为她越来越不清楚，打赢那些官司后的自己，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知道，我有一种特殊的天分，看人的眼光从不会出错。在医疗舱里，我曾经和他单独见过一面。直觉告诉我，他这样的军人，就像星河中的恒星，一生只会不断燃烧自己给予世界光与热，直到最后壮烈死去。他的世界里，绝不可能出现背叛这两个字。我想，这其中定然是出了问题，只可惜没人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他曾经守护的国家，他曾经守护的人们，就这样无情地抛弃了他……”

内心一直压抑的她，在醉意阑珊的夜晚，在听到某人的一段话后，望着漫天繁星，心里蹦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这个念头，把她带到了这里——秋叶原监狱。

这座监狱始建于第二次银河战争期间，在过去的两百多年里，从未逃脱过一个犯人，号称“铁壁”。

这里通常只关押两种人，一种是满手血腥穷凶极恶的战犯，另一种，是对银河联邦安全构成严重威胁的恐怖份子。

这两种人的案子，在审判时通常由联邦政府指派的律师出庭走个过场，天空城稍有点名气的律师都不会去碰。

原因很简单：这些人的案子通常都被办成了铁案，根本不存在翻案的可能，想从“铁壁”中捞人形同痴人说梦。

若是侥幸赢了，那更惨，从此就会被贴上“帮凶”标签，前程事业通通完蛋。

苏晓沐刚刚接下的，就是这样一桩铁案。

她的当事人面临两项严重的指控：叛国罪、战时反人类罪。

电话响了起来。

“小沐，你在哪里？昨晚我喝多了，说了很多疯话。你也喝多了，跟着我胡说八道。”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孩焦急的声音。

“罗兰，我现在秋叶原监狱外。他的案子，我接下了。”苏小沐有些悲壮地说道。

电话那头，罗兰沉默了。

“小沐，你是当真的？”良久，她悠悠问道，“为什么？因为我说了那些话？”

“不是。”苏晓沐苦笑道，“我这么做，是因为有人出钱请我替他辩护，我拒绝不了。”

“你想清楚后果了吗？”罗兰担忧地问道。

“不过输一次，怕什么？”苏晓沐笑道。

“好吧，如果你决定去做，晚上见个面，我再告诉你一些事。”罗兰叹道。

“好。”

挂断电话，苏晓沐整理好西装，深吸了口气，大步朝着监狱走去。

“昨晚我回家被人堵了！”一号囚室，监狱长罗德曼依门而立，一脸玩味地笑道。

“看你笑成那副德性，这件事难道和我有关？”岳峥走上前，好奇地问道。

“昨晚我好不容易躲过记者走到家门口，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伙冲了出来，将我团团围住。他们要我照顾好他们的头儿，还说若是头儿走出监狱时少了根毛，他们就放火烧了我的房子。”罗德曼笑道。

“这帮混球！”岳峥忍不住笑了，“你怎么回答的？”

“我跟他们说，这季节动物都要换毛，你们头儿会不会少根毛，老子哪里知道啊！”

“……我应该不会换毛。”

“这群小伙子，让我想起了过去的岁月。羡慕你啊！”罗德曼叹道，突然想起还有件正事没办。

“对了，有位美女大律师要见你，见还是不见？”他问道。

“高院指派的？”

“不是。她说，她是受人委托接手你的案子的。”

受人委托？这种时候，谁会替自己请律师？岳峥心中很好奇。

“见下吧！”他说道。

101会见室。

苏晓沐坐到桌前，翻开笔记本，取出笔，然后安静等待着。

“叛国罪、战时反人类罪……你是联邦战斗英雄，怎么会和这些罪行扯上关系？杀了先遣队员，又杀自己的部下，你那个时候是不是疯了？”手中的笔轻轻敲击着桌面，苏晓沐心情很复杂，即将到来的会面让她既期待又恐惧。

“苏大律师，让你久等了！”门口，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子声音。

苏晓沐扭头，便看到了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庞。

依旧帅气，却已经没有了宣传话上那股青春阳光的味道。他的神情很平静，整个人精神看上去还不错，身陷囹圄和重罪指控，似乎没对他造成太大影响。

“你们聊着！”罗德曼笑着，朝苏晓沐点头致意。

“谢谢监狱长！”苏晓沐急忙起身致谢。她没想到，罗德曼会亲自把人带过来。

“苏晓沐。”她朝岳峥伸出手，目光打量了下他的手上和脚上。

“岳峥。”岳峥和她轻轻握了下手。

“监狱长开了个后门，可别往外说。”他笑着，扬了扬自己的手。

“你应该是秋叶原监狱里，唯一一个可以不上刑具的犯人。”苏晓沐微笑道，“能见到你，是我的荣幸。”

说完，她便坐了下来，带着莫名的激动，静静打量着眼前男子。

这就是银河联邦赫赫有名的战斗英雄，九死一生的传奇人物。

这就是联邦年青一代心中的偶像，飞翼军团的不败战神。

这就是天空城最具神话色彩的爱情故事里的男主角，倾城美人的英雄……

可惜啊！

“苏律师，这个案子是谁委托你的？”岳峥在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

“他。”苏晓沐掏出手机，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

一张电子照片飞到了岳峥面前。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站在银月广场上，双手捂着脸痛哭。

在他身前不远处，巨幅征兵宣传画正在拆除，画中人的脸已被戳得千疮百孔。

岳峥的心，一阵抽搐。

“不哭！”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了下男孩的脸庞，眼神中满是爱怜。

“我在广场上遇到了他。他知道我是律师后，用十枚星币请我替你辩护。”苏晓沐的声音有些涩，“就算全世界抛弃了你，请你不要放弃，因为他还没有放弃你！”

就算最无情的人，心中也会有最柔软的角落，更何况苏晓沐这样一个天性善良的女人。

那个傍晚，那个哭泣的孩子，那皱巴巴的十块钱，那一声声绝望的哀求，一下将她坚硬的外壳击得粉碎。

从男孩手里接过那十块钱时，她第一次为自己是一个律师感到骄傲，她的心中竟然充满了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勇气！

“谢谢！”岳峥涩然笑着，起身朝苏晓沐弯腰一礼，“也谢谢你！”

一个自己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孩子，一个心中依旧善良柔软的律师，让他在人生最寒冷的冬天，感受到了春的温暖。

这，或许就是我一次次出生入死的意义所在吧？他想。

“我不会放弃。审判对我来说，不是人生的终点，而是起点。”他悠悠叹道。

岳峥的话，让苏晓沐大受鼓舞。

“你必须向他证明，他的十枚星币没有白花！”她的眼神亮了起来，恢复了往日的犀利和锋芒，“我也必须向他证明，他的十枚金币花得值！”

“那么，我们开始吧！我会配合你的工作。”岳峥点头道。

随后的时间里，两人谈了很多。

岳峥回忆了自己率队出发后的遭遇，谈到了那场怪异的战斗，谈到了自己的失忆，甚至连救天刺那几人的事都没有隐瞒。

但他没有说出娃娃的事，也没有提刘猛等人失踪的事。

“你说的很多事，军方和联邦应该都不会信，因为你拿不出证据。”苏晓沐听完，沉默很久后，才苦笑着说道。

刚才与岳峥交流时，她格外留意他的神情和眼神，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事实证明，罗兰的直觉很准，在那颗星球上，确实发生了很多事，而且是极为可怕的事。

“他们觉得我疯了，在胡说八道替自己开脱。还有些人，可能听进去了我的话，但在当下，他们是绝对不会承认的。神秘行星上发生的这些事，对联邦、对整个银河系而言，都是无法承受的重。你懂吗？”岳峥微笑着问道。

“行星消失了，若你再消失，一切自然就结束了。”冰雪聪明如苏晓沐，当然知道他话中的含义，有些悲凉地说道。

“一切为了联邦，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是真正需要我们为她牺牲。”岳峥自嘲道，“但我是军人，我应当死在战场，而不是审判台上！”

苏晓沐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敬意。

他的世界已轰然坍塌，但他依然屹立不倒！

“审判到来之日，我会竭尽所能，不负所托！”苏晓沐起身，合上了笔记本，“但那是我的战场，你得听我的。就算是输，我也想输得壮烈点！”

“好，我听你的！”岳峥笑着点头。这个女孩的勇气和善良，赢得了他的尊重。

“告诉小星，天塌了，也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最后说道。

会见到此就结束了。岳峥起身朝门外走去。

“一路走到今天，你后悔过吗？”苏晓沐依着桌子，出神地望着他的背影，悠悠问道。

英雄末路，你在想什么，她很想知道。

“此身许国，无怨无悔！”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岳峥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英雄末路，初心不改。

苏晓沐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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