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叹 终局

飞扬的尘沙回归大地，坚冰停止蔓延，灵脉恢复，大地开始焕发生机。

千珩站在大树下倾听地脉的诉说，在他完全解决完问题之后，摆渡之门消失了。

陨星破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可以正常生活的居住地，他并没有停留多久，甚至没有告别，无声无息出现在古神的地界。

方绝回到族内忙的焦头烂额，除了这次打仗的损耗，还有和赫诚业有关的一些大问题，甚至盟军那边也在要个交代。

叶临安也在帮他解决一些问题，烦心事太多，担心损害她的健康，方绝就说什么也不允许。

几乎没几个人注意到站在玉碑前的千珩，巡逻的卫兵担心是杀手过来询问，千珩伸手放在玉碑上，轻声问道：

“这是赋神的魂魄吗。”

“……镇魂碑，是夺衡少主做的，据说能够吸收死亡赋神的魂魄安葬。”

他莫名其妙的说完这些之后惊恐的看着千珩，千珩点点头，从怀里取出昔吾存放在自己这里的记忆，双手捧高，生灵之息释放，无数魂魄碎片从碑内四散而出，在记忆周围盘旋之后飞往赋神的圣地。

千珩感受着他们的痛苦，也在逐渐失去原有的记忆和情感。

生灵之息失去的越多，他力量觉醒的越快。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自己创造的神明，他有些不舒服，说实话，他根本不想创造什么。

如此盛况根本瞒不住，方绝很快赶来查看，看到千珩之后倒是知道怎么回事，认真朝着千珩一拜。

“——谢谢。”

千珩没有看他，仔细端详着那个缠绕在自己指尖的魂魄。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不肯离开，千珩探查她的记忆，知道了她的身份。

“这样啊，我会回去的。”

大祭司。

——

赋神圣地出现无数飘散在空中的魂魄，他们在等待肉身的重组，千珩坐在圣地的草坪上把长长的头发绑好，靠着枯死的树干。

那些魂魄围了过来，大祭司落在他的肩膀上。

“……当那些是个噩梦吗。”

“梦醒了，那些人也回不来的。”

“大祭司啊，我的父亲，母亲，你的妹妹，妹夫，他们都不可能回来了。”

像是自嘲，也像是对自己的憎恨。哪怕他可以复活死去的人，可是魂飞魄散的都不可能回来。

昔吾，末辛，昔之恕，宣宁。

把昔吾推回陨星破的时候，昔之恕用完了最后的力气，那个力量不仅仅是他的，也是末辛对孩子的爱。

昔吾……他不算死亡，自己只是可能见不到了而已。

“我努力了那么久，依然是孤身一人。”

少年疲惫的转过头，大祭司的魂魄很温柔，他有些贪恋那种温度，柔和的风和淡淡的青草气息，身边是等待重生的族人，耳边是静谧的夜。

算了，睡一觉吧。

或许醒来真的都会改变。

他这一觉睡了好久，再次醒来已然是百年之后。

方绝得了个丫头，被他宠着长大，是个干干净净的孩子，没有血脉的图腾，没有受到过委屈。

陨星破恢复力真的很强，他走在大街上，恍如隔世。

几个小孩吵闹着从他背后跑过，有男有女，城镇内的傀儡也在井然有序的工作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一个商贩手里买下一枚发钗，拿着掂量了好一会儿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十二三的女孩不小心撞到他，道歉的却是跟着女孩出来玩的男孩。

女孩回眸看他，那双眼睛很漂亮，更好看的是那个发带。

很普通的红色，不过看着女孩的模样，很是喜欢。

“对不起，对不起，我急着看花灯，伤着的话我赔你钱吧，时间很紧的。”

千珩摆摆手，女孩笑着道谢，挎着男孩的胳膊飞快跑了。

原来是花灯展吗……

千珩疑惑的看着自己还没有想好处理掉的发钗，想了想，随便抓住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

“啊，送给我……我有丈夫了，谢谢。”

妇人笑起来带着一丝俏皮，怀里的孩子瞪大双眼盯着他看，千珩不知所措，他只是觉得这个发钗很适合她。

人面桃花两相宜，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

妇人四处张望，终于看见了慌慌张张找自己的丈夫，嗔怪一阵之后解释了这件事，丈夫也不是个小心眼的男人，当即买下给妻子戴好。

“很适合呢，记得你耳后不是有一处桃花胎记吗，不错。”

妇人噗嗤一笑，孩子哇哇的乱抓，千珩看着他们很幸福的样子，浅浅一笑悄悄离开。

他随着人流到了河岸边，无数花灯已经在水面飘着，河岸上也有正准备放飞花灯的人。

他莫名其妙被塞了一盏灯，和一堆少年少女站在桥头，在湖中心的大船上，女人们围在一起都弄一个小孩，船头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接过花灯，在上面写下祝福，背后的女人叫他邺儿。

花灯飞天，千珩抱着空白的灯不知道写什么，一边的少年看着他迷茫的样子，以为他不会写字。

“啊，不知道写什么……就写一句祝福语吧，你想想？”

少年提议不错，千珩看着灯，又想到了他遇见的那些人。

“——诸事平安吧。”

神明看着越飞越高的灯，有些惆怅，也不知道为什么，少年拍了拍他的背。

“没关系，不要难过，相信昔吾尊主看得见我们的祝福。”

“你们——是在祭奠他？”

“不不不，尊主可没有死。”

少年纠正着他的话，千珩停留了很久，最后人流散去之后，他在一条小巷子里捡到一个脏兮兮的孩子。

……

八十年后。

夏天的大树枝繁叶茂，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藤椅上轻摇蒲扇，少年努力从水井里捞起一桶水，冰凉的井水倒在地上，终于降了温。

老者睁开满是皱纹的眼，看着少年努力拉着水桶的背影，哑声叫他过来。

“师父。”

少年乖巧坐在老者身边，喘着气问他有何吩咐。

老者指了指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要走了，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少年惊讶的握住老者干枯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的自己成长很慢，而这个原本健朗的少年快速衰老。

老人那双平静的眼眸一直盯着少年的脸，干枯的手试图抚平那孩子的悲伤。

“这里是我父亲出生的地方，也该是我长大的地方，可惜我们都离开了这里。”

“啊，我好像救了很多人，也好像谁也救不了。”

“孩子，替我继续看看这个世界吧。”

说完，老人把体内最后的力量渡给少年，少年迷茫的看着他，这份力量太过于微弱，但是异常亲切。

“哈哈，我把力量归还世人，留下来的只有这些了吗……连神格都维持不了，没有关系孩子，这是新的轮回，是我找到的，最好的结局。”

老人最后看了一眼天空，混浊的双眸安静的闭上，少年捧着心口起身，神纹出现在他稚嫩的脸上。

“我知道了，师父。”

轮回之钟忽然响起，吸引了正在和弟弟玩闹的莹炽，他看向天边，最后又没说什么。

唯有沉默。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

繁灵接着阿君抓到的鱼，借机问道，莹炽像个大爷一样坐在一边拨动火堆。

“不，现在想想，我是法则的神，不是它的仆人，没必要一直维护它，它必须自我修复，更何况——唉，你再弄一堆。”

火堆被打散，繁灵无语的看着他。

“更多的干预带不来好的结果，我算是知道了，甩手掌柜干的最舒心。”

说话间他就毫无形象的抓起一把泥巴，面无表情的朝着繁灵丢过来。

“这个很好玩吗，为什么我不觉得快乐？”

繁灵看着在那里扪心自问的莹炽，摸了一把自己满是污泥的脸，朝着他丢了过去。

“再来一次试试。”

路过的行人都无语的看着这俩大小伙子玩泥巴，从河里面捞完鱼的阿君看着一团糟的火堆和玩的上劲的两个哥哥，黑了脸。

“你们，停下，过来生火！吃生的啊。”

“不要。”

异口同声，倒也和谐。

寂海的坚冰还没有化掉，海面平静，那块冰已经沉下去很深很深了，倒也是千帆执着，这些年都在探查冰面的情况，有一日还遇见了意外的客人。

阿蒙带着夺衡的魂魄一直在赎罪，他们出现在寂海的时候让千帆很意外。

“没什么意外的吧，这些废神也算是灾害——阿蒙能解决的。”

夺衡抱着看戏的心情坐到礁石上指挥阿蒙下海，千帆看着他们，第一次觉得自己再撑一撑，还可以见到罗屿琛。

“他活不活一方面，如果……我是说如果，寒冰碎了，他没有出现呢。”

夺衡试探的问道，千帆一脸坦然的看向天边。

“我会去寻他。”

无论多久，无论多么艰难。

废神度化后俩人就离开了，千帆依旧守着寂海活着，族人已经老去，撑不下去的人把自己的声音留在留声石里面让千帆保存好，他们想告诉自己的王，等待是件多么难的事。

潮起潮落，四季更替，生命走了一遭又一遭，那些留声石越来越多，千帆也不再年轻。

不知道过了多久，坚冰散尽，寂海边缘早已是满满的留声石，老人坐在岸口，数着不知道打了多少结的麻绳。

今天不一样了，麻绳的另一端被捡起，老人混浊的双眸看向来人，流下热泪。

“我睡了多久。”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谢谢神啊，没有让等待成为遗憾，没有让他的光彻底熄灭。

风过大地，云卷云舒，祝福总归会传递到神明眼中，诞生一个个奇迹。

他看得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