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不渡 第二章 师徒

阴宗之中，除却宗主冷惜阳之外，仅有四名弟子，故此在这处钟灵毓秀中，四人皆选择了离大殿最近的修行处。王枭所处的竹篁居便是在大殿正东处，临近阴阳海的一方崖壁上。

修行，引天地灵气入体汇聚，这是王枭每日的必备课。他心思活跃，但对于修行一事却从不敢怠慢。

入道方能知命，知命后分魂，分魂者三魂归聚则神魄成，神魄者炼神还虚融道则为归虚，破归虚者自而化神。红尘天四域众修士的目标便是修至化神境，进而飞升神界。冷惜阳的四位弟子中，王枭之所以说自己资质最差，那便是因为步入入道境他花了整整四年时间，从入道至知命有花了整整七年，心月另说，但相比较三师弟六年知命和小师妹入门一年入道，他的天赋确实太差了。

“不过还算好，知命境未停留太久，嘿嘿，一年知命入分魂，枭爷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收敛心神，王枭摸了摸鼻子起身。推开竹门，沐浴着最初的紫气，竹香传来，唤醒王枭周身每一寸经络。

“师兄，记得来孤云峰。”石台上潦草的字迹提醒着王枭。

王枭也不耽搁，纵身越入云间，继而如剑般笔直扎进阴阳海，直冲而下。这是王枭最喜爱的冷静方式，摒除和压制一整天的杂念，强迫自己维持一位师兄的形象和身份。过往便是过往，不该成为他的负累。渐沉海底，直至周身灵力几乎被水脉耗尽时，王枭才疾速上潜，如鲸翻跃沧海，浮出水面，仰躺着回复灵力。

“这阴阳海的水脉，修为越高深反而越受压制了。”王枭从海面起身，由慢转快奔向孤云峰，“这水脉将来或许可以用来锤炼肉身。算了，吃饭要紧。”

入道修为后便可以逐步辟谷，以天地灵气为食；而知命境后，便不再需要任何外物补充自身灵气，自然也无需进食。不过王枭和两位师弟师妹入道时因年纪太小，心月便每日给他们三人坐些灵气充裕的饭菜，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甫踏上孤云峰，王枭便闻到一股烟火味和熟悉的饭菜香。换了一副表情，王枭笑嘻嘻地从林中走出，神态放肆到让滕山忍不住想要揍他。

“师兄，师姐让我转告你，以后莫要经常进入阴阳海深处。当初大战，里面有不少前辈大能的尸身，尸身太重了。”

王枭随手抓起一块饼塞嘴里，照着滕山后脑一敲，说:“明个一早我就带你下去抗尸体去。”

“不去，”滕山摇摇头，“我目前的修为没办法过多借助水脉，去了也没用。”

“嘁，你倒是不傻。”王枭坐在石凳上，翘着一条腿，“阴阳海水脉用于锤炼肉身益处极大，等你何时分魂成功了可以再去尝试。”

王枭入门已有十二年，师弟滕山则比他晚一年入门，小师妹小迟则是五年前入门，三人相处起来并不生分，反而如同亲兄妹一般亲密。而心月，如长姐一般，操心着三人。

“今日师尊会告知你们一些修行上的诀窍，届时再决定是否炼体也不迟。”心月端着一盅粥从厨房走出，“先吃吧，等会我再带你们去师尊那。”

“师姐，问个事呗，”王枭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饼，吧唧着嘴问，“知命境与分魂境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心月停下给小迟擦嘴角的动作，轻勾手指，引动一缕海水悬于指尖，任期各种变换。

“通阴阳，知天命，天地变换，纵观古今，这是知命境，也是区分凡人于我等修士最直观的境界。入道是理论的基础，基础打的越牢，知命境能明悟的变化也就越多。但知命也是基础，是灵与力的基础。”心月耐心解释着，随后轻轻挥手，指尖这一缕海水飞速击向海面，“这是分魂境，是灵与力的初步诠释。”

语毕，阴阳海面一声巨响，海水朝对立方向快速退去，显现出一片海底的陆地。这便是分魂境的实力，分陆开海不过弹指之间！海水奔势尽后再度汇合，海底陆地也逐渐被掩盖，但王枭和滕山却从对视中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撼。

“这是接近分魂境天位的力量。但日后你们与敌交战或者互相切磋时，仍需要考虑其他因素。”心月继续说道，“修为只能代表你的常态战力，功体的强弱，功法的克制，灵器的品质，阵法，地利，皆是影响战力的因素。一如置身这阴阳海，同等修为下我阴宗弟子便能胜其他宗门弟子一筹。”

“小迟，吃完了吗？要准备去师尊那里了。”

“吃完了。”小迟捧起碗，喝完最后一点粥，乖巧地站在心月身边。

心月捏了捏小迟肉嘟嘟的小脸蛋，牵起她的手，对着王枭和滕山二人说道:“走吧。”

“不是，我难得来一回你就这么招待我？”烈晟看着眼前两个普普通通的大馒头，有些无语。

“阴宗比不得阳宗，数十年也不见得有人来访。”冷惜阳自顾自地言语。

烈晟也不介意，扔给他一件衣袍，靠坐在大殿内的座椅上，拿出一壶酒自己喝起来，说:“锦羽炼成的。”

冷惜阳也不言语，等待他继续说。

“中州再开了问道碑，想选出这一代的领军人，你那四个宝贝徒弟要不要参与？”烈晟知道冷惜阳不会直接回答，也没耽搁，继续说道，“天墓找到了。”

冷惜阳身躯一震，内心久久不能平。

“位置确定吗？”

“老家伙们自知飞升无望，拿命换的天机，位置就在南域，至于真假，我不知道。”

“问道碑的事，我会问他们。”冷惜阳说道，“天墓的事我会上心。”

一如往常，在烈晟和冷惜阳之间，沉默是常态。两人之间，或许这样的相处方式是最好的。这样才能压下仇恨和愤怒。

“长姐至今仍未安葬，你知道她少了什么？”

“嗯，我会取回来。”

“烈昊大哥祭日在五日后，届时陪我同行吧。”

“嗯。”

“你那功法要传给他们吗？他们是好苗子，化神诀不适合他们。”

“我将化神诀的修炼法诀补充了一些。若可行，我死后会将下篇交给长老们。”

“北边传回消息了，不太平，过个几十年，估计阴阳宗又得去几位老家伙。阴阳宗，也许又要衰败了。”

“三千年仍存，添几轮兴衰又怎样？安心吧。”

“宗门内混进来一些玄宗的耳目，得空辛苦你收拾一下。”

“今夜我会处理。”

……

两人一说一答，彼此皆不知说些什么好。直至灵识感知到心月四人正朝大殿方向行来，烈晟才准备离开。饮完杯中最后一口酒，烈晟还是忍不住说:“冷惜阳，想想你这条命是多少人换回来的，别再轻言生死了。”

“酒留给你，我的手艺比不了长姐，将就喝。”

冷惜阳看着眼前那一壶酒，最终还是收入炼虚中。

“师尊，人都来齐了。”心月的声音传来。

冷惜阳片刻停顿后，转身面对四人，开口道:“今日，是要告知你们一些事，也是让你们做个决定。”

“为师并非出自阴阳宗，而是师承中州剑宗鼎剑一脉。”

心月早已知晓，王枭自从了解到师尊功体尽废这一件事后，已经做好接受一切惊讶的准备，滕山性子稳重，也并未过多震惊，小迟则是呆呆靠在心月身边。四人皆未出现冷惜阳预料中的惊愕。

“阴宗与阳宗修行方式天差地别，为师虽在阴阳宗六十年，但也只能教导你们最基础的修行方式。至于功法，仍需你们正式入内门后才能接触。”

“师尊，怎么突然说这些？”王枭和滕山不解。

“为师非阴阳宗之人，自然也无法传授你们阴阳宗的功法。你们若是继续跟着为师，那为师便传授你们鼎剑一脉的功法，”冷惜阳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说这些话，也许得知天墓再出的那一刻，他就有些紧张了，“若你们决定修行阴阳宗的功法，为师会将你们托付给烈晟。”

十数年朝夕相处，冷惜阳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些舍不得，也确实有些紧张他们离去。

“我跟着师尊。”心月语气坚定。

这一声似唤醒了冷惜阳。是了，十数年朝夕相处和悉心教导，我在担心什么呢？

哈，何时冷惜阳变成这样了？

“我也跟着师尊。”滕山也表态。

小迟看了看冷惜阳，又看了看王枭，背着手在心月身后掰手指。王枭看着她那模样，有些好笑，这傻丫头。

“师尊，我也留下来。”一家人，怎么会这样轻易分开。

“我也是。”几乎同一时间，小迟开口说到。

“嗯。”冷惜阳点了点头，轻声说，“今日到此为止，先行回吧。明日定时初刻，后山会合。为师传授只属于你们四人的修行功法。”

王枭的内心是激动的，入门十二载，这还是师尊首次打算传授他们功法。同样，滕山的内心亦是如此感受。

四人告退。而在所有人都离开后，冷惜阳沉重的故意着，似有无与伦比的压力压在他身上。

“天墓……”冷惜阳弯下身子，喘着粗气，“我的罪孽，由你而起，终于也可以由你而终了！”

“凝神，”冷惜阳双指抵在眉心，再轻吐二字，“起剑！”

顿时，无边剑气自冷惜阳周身冲天而起，昊光四卷，剑意冲天，袭荡整个阴阳宗。暗藏阴阳宗的玄宗之人，或惊或惧，或逃或藏，无不心惊，无不胆颤。只因这六十年后重现的剑意代表——

冷惜阳，回来了！

近处，看着那睥睨天下的剑意，心月喜极而泣；稍远处，烈晟微眯双眼，唇角轻扬；更远处，南域其他大小宗门，皆有前辈修士感应到这瑰丽无双的剑意。

而在中州剑宗某处山谷内，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此时破关而出，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喜悦。

“徒儿，走，咱们去南域接你师叔回家！”

入夜，阴阳海上，一道人影飞速逃窜着，但无论朝什么方向，都无法摆脱身后那一人。

“你还想逃往哪？”

闻言，人影停下脚步，无奈一笑。

“归虚境天位的修为在化神境面前，依然是如此不堪吗？”

“你身法诡异，若非在这阴阳海上，我也不见得追得上你。”冷惜阳道，“一招，保得住性命我便不再为难你。”

人影严阵以待，却见冷惜阳身形突然融入阴阳海。

“只是分身？”

正当人影惊愕时，虚空中传来四字。

“滴水成冰。”

语毕，一道寒劲自胸前扩至周身百骸，刹那间，根骨尽废，修为全失，人影直挺挺倒向海面，沉入海底，最终，阴阳海中再多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