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雾语－－日升篇 第三章 幽州牧

彤云密布，燕山上烽燧起伏，雪满弓刀。

幽州，广阳郡，蓟县，幽州刺史官署。

一队人马踏碎积雪，驰入辕门。当先者下马后便疾步走向官署的正殿。

毌丘俭给幕僚田信将温好的热酒倒满酒盏中，后者一饮而尽，顿感寒意去了不少。

“明公，司马仲达这么干的意图分明是在釜底抽薪！明公当有所计较。”田信拂去弁冠上的残雪，愤愤然道。

“义隆，说说主要的情况。”毌丘俭也小酌了一口，随手又给火盆中添加了些炭料，田信衣衫上的雪花丝丝融化。

“明公，我们各处都亲自去看过了。只有辽东郡的民户动迁规模相对少些。靠近高句丽、濊人、貉人和沃沮的玄菟郡各地，从司马懿内迁之令者十过其七。浿水流域的乐浪郡，估计能留下的汉家衣冠不足三成。带方郡情况最是糟糕！眼下除了官吏、戍边将士及相关人员外，数百年间从内地来定居的人家如今是十室九空！”

“情况如此不堪么？”毌丘俭从来都是大将气度，听闻了汇报也不免动容了。

“明公受朝廷重托，镇守幽州，震慑乌桓鲜卑之流和海东九夷。自先朝孝武帝兼并朝鲜并创建汉四郡以来，积数百年之功，广袤辽东的汉家气象才稳如泰山！如今，司马太尉一声令下，三郡各地人心浮动，挈妇将雏的南归百姓不绝于道路。充足的本族人口规模，自古都是稳定边陲大局的根基！此消彼长下，未来那些鲜卑、扶余、高句丽、濊人之属，在数量上必将压倒我海东边郡……”田信忧心忡忡地讲着。

“长此以往，北境将迎来多事之秋。海东的玄菟、乐浪，恐非国家所有！诸君是这么看待和判断的？”毌丘俭打断了田信的话，替幕僚们说出了他们心中的隐忧。

“是的，明公。司马太尉为了削弱您和大将军曹真，竟然使出这招暗棋来。罔顾汉家辽东之未来，实在是令人心寒和担忧！”

“你们几个的意见是？”毌丘俭开口询问幕僚们考虑的对策，并未因司马懿的拆台行径而见怒。

“请明公尽早上奏洛阳朝廷，向陛下晓以利害。想那昔者的秦皇汉武，所行之策莫不是移民实边，先朝从未尝见自撤藩篱者！但愿陛下能下诏收回成命。”

毌丘俭沉默了片刻，悠悠道：“辛苦诸君了！你们这就回家，天寒地冻的时节，家人们早盼着你们回来了。”

“明公，我先帮您草拟好给朝廷奏折？”田信放不下这桩心头大事。

毌丘俭默默地看着手下的幕僚，挤出丝笑容来道：“不必了！这事我自有分寸，量那些塞外的胡儿和夷人们也翻不了天！赶紧回家去吧，义隆。后日午间，我会召集大家，一起为诸君接风洗尘。”

田信见自己的上司镇定如常，这才起身离开。

毌丘俭看着外面的风雪，关上殿门，缓步走到北墙边，看着上面的巨大地图。从西边定襄郡以上的草原地带一直到东南边隅的海东半岛，如此辽远的北国天地都是身为封疆大吏的自己负责的防区，面对的塞外势力也最是凶险！所以，幕僚们才会替自己担心。

然而，毌丘俭知道，老百姓太不容易！

他们既然已经扶老携幼的举家回迁内地，或者正顶风冒雪地跋涉于路途中，朝廷再来一道诏令，岂非让人们遭受双倍的颠沛奔波之苦！

而且，内迁的大头已经开始了，等到朝廷再议此案后颁布诏令，也不过是为时已晚的亡羊补牢！

再者，还会在明面上开罪当朝太尉司马懿，让自己和司马氏的关系处得更僵。身为国家大臣，为天下苍生计，实为智者不取。

实际上，司马懿的做法也有一定的道理。

黄巾乱起后，四方纷扰，狼烟遍地。之后的魏蜀吴三国之间又长期彼此征伐不已，天下各州郡县的人口都没法和河山安定时的大汉朝比拟。尤其是中原地方，人口流失严重！

所以，当局者无不重视腹心地方的人口充实！

开创曹魏基业的曹操，当年在和刘备争夺汉中时，就曾下令将汉中的民户尽数迁徙到长安及三辅，包括武都、下辨、略阳、氐道的羌人和氐人也都搜刮一空安置到了关中各地。

充足的属地人口，意味着兵源和财力的保证。司马懿这么做，不排除抱有让自己戍边不利的谋算……但是，身为威震北地的一代名将，毌丘俭有足够的自信确保塞外的胡尘宁静。

经过曹魏的几番重拳军事打击，那曾经骄狂一时的乌桓胡与鲜卑胡如今都表现柔顺，只有那在王莽之世背叛汉家的高句丽夷人如今尚气焰嚣张。而针对高句丽势力，自己已经在筹划和准备，幽州军将在未来择机对他们发起一场重大的军事行动……

所以，毌丘俭才放弃了恳请朝廷就司马懿的内迁令予以拨乱反正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