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长生者的自述 第一章无名少年

大楚天德十三年

楚俊山是大楚四大名岳之首，号称奇峰美景冠绝天下。

楚俊山的山脚下有条大江，名为肃水江，江面宽阔，波光粼粼，江水中鱼虾蟹龟等水产众多，两岸的百姓也因为背靠大山，侧依名江，活的也算是逍遥无忧。

这一日，一众豪门子弟进山游猎，一大帮子人在楚俊山中逛荡好几日，也算是收货颇丰，所以准备在山脚旁的江边休整一天便原路返回。

夜晚降临，江边升起了数座篝火，一大帮子人嘻嘻哈哈的坐在火旁烤着野味，旁边还有几十名护卫在站岗放哨，一是为了预防野兽的袭击，二是也预防歹人。

“哗”

“呼”

“咕噜”

忽然，平静的江面翻涌起一阵阵气泡，站岗的护卫发现了这一现象，便赶紧叫来了几个人手持弓弩站在岸边，一旦有什么不对劲，就立即放箭，他们死了不要紧，如果身后的那群豪门子弟有一个出事的，他们所有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坐在篝火最外边的年轻人发现了几个护卫的动静，年轻人名叫谢辰，是大楚首相谢安世的嫡子长孙，是谢氏一族最为出类拔萃的小辈。

谢辰提起放在手边的剑便起身走了过去，剩余的那帮豪门子弟也没注意，依旧在嘻嘻哈哈的说着这几日的收货与见闻。

“怎么了？”

清朗带着几分冷淡的声音从这几名侍卫身后传来。

侍卫头子赶紧转过身去，看清了来人之后，抱拳道“回公子，江中有东西，还不知是什么。”

谢辰看了他一眼，然后绕过他走到了江边，侍卫头子赶紧追了上去。

“公子还是先回去烤烤火吧，夜里寒气重，这里有我等守护着，那怕真有什么东西，也会让它死于乱箭之下。”

谢辰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平静的朝着江中一指，“有人。”

侍卫头子赶紧朝着谢辰的手指看去，原本空旷平静的江面上还真的静静的漂浮着一个人，不对，是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年人。

于是，在谢辰的命令下，侍卫头子带着几个人将江中的那个少年人打捞了上来，打捞上来之后，侍卫头子一摸少年的手腕，还有脉搏，还没死。

就是这少年浑身发烫，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侍卫头子叹息道：“公子，这少年应该是寒气入体，可能受了寒。”

谢辰原本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但是看着这少年那一副凄惨模样，心里不由得有些一软，于是说道。

“既然没死，那就熬一碗姜汤，看看能不能救活他。”

“是。”

侍卫头子赶紧让几个人将这个少年抱到装载货物的马车上去，然后又捂上了一层层厚被子毯子什么的，随后便吩咐人去熬一碗姜汤，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这少年人的命了。

“可怜的，这都要入冬了，竟然有人狠心把这小的孩子给扔到江里去，何等歹毒的心思，真是该死。”

侍卫头子摇摇头怨骂了几声，然后留下一个人看守，等少年醒来之后便立即报给他，然后便赶紧又去巡视一下周围去了。

谢辰也没有回篝火那边，一来是因为他有早睡的习惯，二来也是不愿在听那帮膏粱子弟胡吹乱说，于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休息去了。

翌日

一大早起来，谢辰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之后，便开始了每天如一日的晨练，半个小时后，谢辰收剑入鞘，然后便吩咐下人准备早饭。

等到了早饭快好了的时候，昨天胡闹了大半夜的一干人等才终于起来。

而谢辰，则是站在江边静思。

一个身穿华袍的青年人朝着谢辰走去。

“谢辰，你怎么又起那么早？”

青年人睡眼惺忪的问道，谢辰淡淡的说到“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是圣人教导过的，而且，每天将时间浪费在睡觉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对大楚没有一点帮助。”

“行行，就你有理，每次都是这样。”

“这次回去之后，我就要参军了。”

“参军？你一个好好的状元郎为什么要去参军，你不知道现在武人的地位有多低吗？”

“真是胡闹。”

青年人一脸愠怒的教育着谢辰。

青年人名叫赵詹松，是大楚礼部尚书之子。

谢辰看着弥漫着薄薄雾气的江面轻轻的吐了口气，有些低落的回答道“因为我发现，读书已经救不了大楚了，大楚如今内有叛乱不止，外有蛮族虎视眈眈，大楚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要以武止戈，以武定国。”

“好吧，你想好了就好，从小我就拦不住你，这次也不准备拦你了，愿你能前程似锦，死里逃生。”

“呵，真是不学无术。”

谢辰拍了拍赵詹松的肩膀就回去了。

“公子，昨天那个少年人醒了。”

“但是……”

侍卫头子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谢辰问道。

“那少年好像失忆了。”

“也不对，也不是失忆，就是看着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那就给些银两，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原本救那少年也只是谢辰的一时兴起，既然人没事了，自己也没必要在收留他了，打发走便是。

“是。”

侍卫头子领命而去。

吃完早饭之后，众人也开始了返回。

临近帝都，侍卫头子谢一带着一个少年缓缓的落于队伍之后，少年身上穿着一件明显大不少的衣衫，身体消瘦，但眉清目秀。

“喏，给你二两银子，前面就是帝都城了，既然你忘了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那来，那就去帝都看看能不能讨一份生计吧，如今这年头不太平，帝都那么大，你一个少年人只要肯放下脸面，弯下腰，肯定是能活下去的。”

少年伸出手接过谢一扔来的二两银子，有些不知所措。

“你这孩子，我们救了你的命，连道声谢都不会吗？”

侍卫头子故意板着脸说道

少年，愣了愣，怯生生的开口道谢，“谢，谢谢。”

殊不知，多年以后，有人问道这少年他自出世以来学会的第一个道理是什么，那已经不算是少年的他轻笑道说是道谢一事。

谢一哈哈一笑：“这是公子的吩咐，要谢，也是谢公子大恩。”

少年看向了那个被谢一称为公子的谢辰，然后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谢一也不在多说，直接骑马离去，去追赶车队去了。

少年看着不远处那威严壮阔，城墙高耸的帝都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那来，也不知道自己该往那去，那么，自己要去帝都吗？

最后，无处可去的少年决定还是前往帝都，既然无处可去，那就听那个侍卫头子的，去帝都看一看。

“看一看，刘氏糕点，香甜可口，软糯酥脆。”

“让一让，借过借过。”

“买肉了，新杀猪，新鲜的猪肉喽。”

“来来来，喝，好酒”

少年走过站满军卒的城门，真正的进入了帝都城内，嘈杂的人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独独的站在大街中央，让少年显得格外显眼。

最后少年还是硬着发麻的头皮，迈动脚步，朝着繁华热闹的朱雀大街而去。

少年一路上不断的规避着路人，尽量的贴着街边走，最后少年在一家卖包子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娃儿，吃包子吗？”

操着口音的老板笑着问这个已经在自己摊子前站了好久的少年。

少年迟疑的点点头，然后略微有些结巴的说道：“吃。”

“两文钱一个，吃几个。”

少年听不懂两文钱是什么意思，但是听懂了后面的吃几个，少年看着那个头也不算小的包子，吞了吞口水，说道：“吃，吃两个。”

“好嘞。”

身体佝偻的中年老板笑着答应道。

然后用一张荷叶给少年包了两个包子，少年伸出手接过，不顾是不是烫嘴，便往嘴里塞了起来。

“斯，哦”

“唔，嗯”

看着少年被热包子烫了一下，然后还不顾烫嘴继续吃的样子，老板不由得笑了笑，然后伸出手要钱。

“来，四文钱”

“钱？什么是钱？”

少年一边往嘴里塞着包子，想了想然后问道。

老板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没钱？吃霸王餐？

“没钱你吃什么包子！”

碰的一声，老板那擀面的擀面杖就砸在了桌子上，面色凶狠。

“我，……”

少年不知道为何眼前的这人为何变了脸，是他问自己吃不吃包子的，自己说吃，然后要钱，自己没有钱，然后就变了脸？

少年被吓住了，然后想了想，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了那两块碎银子。

谨慎的放在了老板的桌子上，怯生生的问道：“这个，这个行吗？”

老板刚开始还怒气冲冲的，以为自己遇到了吃霸王餐的小混蛋了，没想到，一吓唬之下，这小子又掏出了二两碎银子，真是怪哉？看样子，这小子好像还不认识钱？怎么会有人不认识钱呢？

“你小子不认识钱？”

老板怒气稍减，但语气依然有些不善。

少年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你是从哪来的，叫什么名字，来帝都干嘛？”

少年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老板说的这些他不知道，他自己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些，他只记得刚开始很冷，然后又暖和了起来，等睁开眼睛之后，就遇到了谢辰他们，然后，他听了那个侍卫头子的话，进了帝都。

看着桌子上的二两银子老板很是犹豫，这小子好像不认识钱？那自己要不要收了呢，收了钱之后还要不要找钱？

看着眼前少年那拿着包子想吃又不敢吃的样子，老板心里叹了口气。

然后将桌子上的二两银子扔给了少年，挥手驱赶道：“滚滚，算老子日行一善，别在这耽误老子赚钱。”

少年接过老板扔来的二两银子，然后缓缓的转身，慢慢的离开。

走了几步之后，少年转过身来，对着老板说道：“谢，谢谢。”

“滚滚。”

“以后别吃霸王餐了，小心挨揍。”

少年点点头，然后快步离开，一边走，一边还往嘴里塞着包子。

就这样，一个被人从江里捞起的无名少年，一头栽进了滚滚红尘之中。

当朝首辅的长子嫡孙入了军伍，这是大楚立国三百年来最大的奇闻，虽然在大楚武夫与读书人之间的地位差距并不大，但是相比起温文尔雅，宽襟广袖的读书人，满身伤痕，言语粗鲁的武夫总是容易被人害怕与反感的。

“你当真想好了！”

回到家中的谢辰便被当朝首辅谢安世叫到了书房之中。

一身常服的老首辅面带愠怒，气势汹汹的坐在书案之后，面前已经换了一身紧身武袍的长子嫡孙正挺直着腰板跪立在书房里。

老首辅何其心疼与生气，被他给予厚望的孙子二十年来第一次忤逆他，而且还要放弃状元郎的身份去从军，这让书香传世的谢氏如何面对天下仕林的悠悠众口，谢氏一族尽出朝堂高官显贵还不足，还想染指军权？

要知道，军权也是皇权的一部分，皇权之所以高高在上，就是因为手中有着军权与法律这两样绝对暴力的命脉，朝堂在不在手其实无所谓，因为只要这两样在手，朝堂那怕乱翻天了，最多也不过是杀一批，罚一批，换一批而已，他们谢氏已经出了四任首辅，十几个六部尚书，百年下来，当朝有六成官员间接或者直接与他们谢氏有关，朝野之外，仕林之中也有近七成的大儒士子，与谢氏有关系，谢氏在如今的大楚，已经是除了皇室之外影响力最大的家族了，皇室对谢氏本来就已经虎视眈眈了，现在竟然还有人要去从军，这是试图侵染军权，你谢氏一族是想造反？

“孙儿想好了，读书已经救不了大楚了，孙儿愿从军入伍，以钢刀劲弩，为我大楚延续社稷。”

“唉，你。”

老首辅沉沉的叹了口气，大楚已经不比从前了，原先的大楚威压四方，莫敢不从，但是经过了时间的消磨，名臣勇将的后代们已经被富贵磨去了血气，就连皇室都变得青黄不接，在加上近几十年天灾人祸不断，大楚国力直线下降，北方又有蛮族兴起，屡屡犯边，边疆烽火连天，国内天灾不断，又有邪教蛊惑人心，兴兵造反，处处要钱，国库早就见底了。

在加上谢氏一族尽是诗书传家，从没有人违背祖训要去从军，从心底老首辅是不愿让谢辰参军入伍的，他已经为谢辰安排好了仕途，二十年后，凭借谢辰的才学，谢家又将出一任名相，到那时，谢氏一族，五相之家，该是何等风光，而且，现在的楚国军队早就不是以前的军队了，现在的军队里尽是些老弱，要不然就是泥鳅一样的兵痞，那还有什么战力，目前还算有战力的也就只剩下了北方巩固国门边关的边军，但是边军桀骜不驯，而且每天面临着死亡与战斗，老首辅是真不想让自己的嫡子长孙陷入这些的漩涡当中。

而且谢辰的那一身才学，不用在朝堂上真的是可惜了。

但是看着孙儿那一副样子，老首辅也不在说什么，去吧，让谢辰经历一下就明白自己是为他好了。

就这样，一个名叫谢辰的青年，在这一年放弃读书人的清贵官职，参军入伍，凭借谢氏一族的底蕴，成了一个小小的校尉。